【怦然心動的文學課】 微電影中幽默深刻的孔子說

文/須文蔚 |202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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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須文蔚

孔夫子周遊列國,辯才無礙,充滿理想性格講述治國的理念,也傾心與學生談論人生哲學。《論語》中所闡述的教義,其實來自孔子歸納當時社會的風尚,體察傳統道德的精神,在論《春秋時代人之道德精神》中錢穆先生說:「在有孔子儒家以前,忠孝兩德,早在中國社會實踐人生中,有其深厚之根柢。孔子亦僅感激於此等歷史先例,不勝其深摯之同情,而遂以懸為孔門施教之大綱。」既然孔子的話語不是憑空提倡,更不是遠離社會生活,那麼《論語》不應當只是背誦的教條?易理玉老師就曾以「論語小革命.文教融入創思教學」為題目,在北一女進行了一場創意和古典思想對話的課程,讓學生拍攝微電影,讓「孔子說」變得幽默而深刻。

易理玉認為國文教學不該一成不變,要能喚起學生的靈魂與興趣,就不應當只停留在培養學生的閱讀與寫作能力,如果能讓學生動員更多想像力、創造力與影像力,以數位科技展現閱讀成果,重新傳播經典的意涵,不是很好嗎?而且,現在的高中生IQ都很高,但是情緒智慧(EQ)與道德智慧(MQ),往往有待加強,經典如何能和生活互動?深入現實?就成為她創意教學的起點。

易理玉沒有急著教《論語》的內容,第一個系列的討論是請同學回應:「好老師的定義?」

孔子過去的形象是一個端莊嚴肅的老者,表情冷峻,腰間別了個教鞭。事實上,孔子的教學生涯應當是很活潑與熱血的,於是易理玉與同學分享日本漫畫家藤澤亨的《麻辣教師GTO》,以及電影《心靈捕手》(Good Will Hunting),顛覆老師正經八百的形象,探究教育的本質。學生的回應很有趣,她們幾乎都沒有強調好老師要有很強的教學能力,而是希望老師能夠多關心學生,能夠活潑應對日常或衝突。特別是在升學為導向的校園環境中,學生在團體當中要殺一條血路出來,總是刻意地去隱藏自己的情緒和情感,易理玉說:「學生其實希望老師能和她們搏感情,希望面對不同學習成就的同學,老師能一視同仁,真誠而尊重,貼近心中柔軟的角落。」

當各式各樣「好老師」的定義出爐後,易理玉請同學觀看電影《孔子.決戰春秋》,讓學生體會血肉之軀的孔子,遭遇困阨時會沮喪,看見美豔的南子時也會臉紅,面對顏淵早夭時撕心裂肺,在一個動盪、戰亂與紛爭不斷的年代,一位老師要說給學生聽的何止是生難字的意義?應對進退時援引《詩經》又豈是風花雪月?在至聖先師身上,學生看到了:他在複雜的政治環境中,雖然沮喪,但依舊堅持理念;他循循善誘不同專長與程度的學生,暢談知識、倫理與理念;他在應對進退中,以詩句對答諸侯,示範了「不學詩無以言」的社會實踐。

電影中一句對白:「世人也許很容易了解夫子的痛苦,但未必能夠體會夫子在痛苦中所領悟的境界。」就在班上引發了不少迴響。易理玉告訴學生,張愛玲曾經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當更認識孔子後,有更多的溫柔與理解嗎?

於是在一面解說《論語》的課程中,易理玉一面請學生分組,在寒假結束後,交出「孔門師生」微電影。老師放手讓學生更自主學習,探索《論語》背後的故事,建構自己心中孔子的身影與形象。

出這樣的作業,有一定的風險。因為現在的年輕人數位影像製作的能力很強,手機能拍片與剪輯,上網也容易找到很多周邊的資料,或是各式各樣有趣的影像素材。於是製作短片時,常常會過於強調搞笑,熱鬧有餘,失去了初心。加上同學會抱怨:「論語的句子都好短喔!沒有故事啊!」

易理玉就提醒學生,可以先整體閱讀過一遍,重新梳理孔門弟子的行誼,或許先能鎖定一個形象更清楚的主角,可能是子路、宰予或子貢,學《論語》就不受到教材的章節限制,學生可以建構自己理解的系統。同時,易理玉也提醒同學,想看更多的故事,不妨去翻閱《孔子家語》、《禮記》等周邊的資料,交織輻輳,然後寫下一個完整的故事,既來自於《論語》的精神,又貼合於學生的現實生活處境,經過寫劇本、排演、拍攝與後製,完成一部微電影。

不少學生挑了宰予為主角,看來課業壓力大,跑補習班,熬夜趕作業,睡眠不足的學生不少,所以上課忍不住打瞌睡的學生所在多有,於是很想幫古人翻案。大家都很熟悉《論語.公冶長》中如此描述:「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於是有學生很想知道,為什麼孔子要對宰予這麼嚴厲?於是拍了一部《有夢最美》的短片,她們設想這個上課睡著的學生,其實夢著各種美好的未來,當然,現實是殘酷的,最後還是讓老師叫醒,少不了一頓責罵。在幽默中,朗現出《論語》的原文,在歡笑中,也調侃了彼此學習生活上的勞頓。

易理玉同時邀請了國文科的另外三位老師,一起實驗這個計畫,於是全校有六個班級一起製作「孔門師生」微電影,在一年後,還進行了一場影音大賞。

這場影音大賞先進行班內的投票,全班十組同學,每組播放四到五分鐘的短片,經過一堂課的欣賞,全班投票,選出前兩名,晉級六個班共同時間的「對決」。所有同學來到大禮堂,共同分享短片,和老師們一起投票在歡笑與沉思後,選出最佳影片、最佳音效、最佳剪輯、最佳編劇等獎項。易理玉說:「學生當場驚呼連連!直說看到傻眼!」老師和同學門跨班分享影片,後來也成為不少基本文化課程中的補充教材,教到曾子的時候,就放曾子的,教到子貢,就放子貢的,師生都覺得很有趣。

章學誠在《原道》篇說過:「夫道備於六經,義蘊之匿於前者,章句訓詁足以發明之;事變之出於後者,六經不能言,固貴約六經之旨而隨時撰述以究大道也。」觀察易理玉的創意教學小革命,把語錄體形式的《論語》,以更多故事說出來,無非實踐了「約六經之旨」的精神,讓師生一起闡發孔子在新世紀的意義。在教學的創新上,易理玉將詮釋權交給了學生,學生也承接了找資料、註解文言文、闡釋意涵與對照生活體驗等工作。老師的角色從講台上退下,輔助同學研究與表演,學生熱情回應,透過團體作業,體會了「獨學而無友」的不足,讓《論語》教學不再枯燥,也和學生的生命、遭遇的現實息息相關,成就了一門動人的國文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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