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念慈

初夏，溫熱溼潤的空氣裡，處處蒸騰著酸甜的氣息，梅子已熟落，而雨季欲走還留，該是青梅煮酒時，但，誰是真正的英雄呢？此時有芒作物長出了細刺，鋒「芒」正露，它們雖搖曳、雖迷茫，但急切又果決的態度，可不就是初登場的少年英雄？

每年六月五日至七日間，太陽到達黃經七十五度時稱作「芒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五月節，謂有芒之種榖可稼種矣。」梅雨滋潤，榖物結實，也預示忙碌的農村生活，所以芒種也稱為「忙種」；白居易就說：「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但這忙碌是歡喜的，因為有望，不禁讓人想起那首清亮的歌曲：「用它來種什麼？用它來種什麼？種桃種李種春風……」

確實是一畝夢田。

不只是農作，花兒也開得繽紛爛漫，只是到了芒種，花神就該退位了；這天《紅樓夢》裡的少女聚在一塊兒，在花樹上繫彩色繡線，依依不捨地向花神告別，彷彿也在跟某些溫柔的心事作別。女兒是水也是花，黛玉是出水芙蓉、寶釵是國色天香、湘雲是鬢邊海棠……她們不競豔，只是頭靠著頭、肩並著肩，一起芬芳這個世界；這天生日的寶玉則是絳洞花王，他永遠都在疼惜、撫慰美好的生命，卻忘了青春的花園終要荒廢，餞別以後便要諸芳流散，斷井頹垣。

成人總要各自歸班，但記憶裡的那個夜晚多好啊，我們圍著營火唱歌、看星星，就像寶玉的生日宴上，大夥兒卸妝、寬衣，把頭髮鬆鬆地挽著，沒有身分的界線，甚至也超越了男女之別，只是素面相對，說說心裡話。最美的該是芳官，她素愛男裝，調皮而又叛逆，和寶玉宛若一對攣生兄弟，那天又一身水紅撒花、柳綠的裝扮，配上天生的好嗓子，整個人飽和度極高，明亮燦爛，所以遮掩不住通身的光芒，在某些人看來，就難免有些刺眼了。

真想告訴大觀園的少年們，青春的芒是光亮，但往往也是利刺，此生很長很長，在還沒準備好之前，先去人間轉一轉，歷事煉心；現下節氣正好，快快種下理想與願景，珍惜每個機會，再用歲月一點、一點地打磨自己，把那照眼驚心的鋒芒，轉化為溫潤如玉的光澤。

放心吧，你們這樣美，誰也掩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