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千樂寂
文/千樂寂
等待半月有餘,幾株鐵砲百合終於開了,純白的小喇叭,口裡含著數點黃色的蕊,在池邊吹著無聲的曲,沒濃香、不豔麗,卻自有一種清新與堅持。
猶記某冬晚暮色四合下,遠遠見到母親拿著花,滿臉笑意:「你阿嬸見我很愛,從盆子裡剪給我。」很少見到母親笑得這樣開懷,如孩子般,原來母親愛花。數月後,有人送我數支鐵砲百合,我拿回去給母親,她笑逐顏開讚道:「鼓吹花,真可錐,閣有喙舌。」聽到母親將百合的黃色花蕊形容作舌頭,我哈哈大笑。
幼時家徒四壁,加上腸胃不佳,她最常的飲食是白飯配醬筍、蔭瓜、幾樣軟爛的蔬菜。母親辭世後打開她唯一的衣櫥,數套已褪色、二十年不曾再穿的訂做衣衫,整齊的掛著;晚近常穿的數件衣物,折疊齊整放在抽屜裡。在飄散著隱約的肥皂氣味裡悲從中來,想著二十歲不到就出外做底層的作業員,一面對付過重的活,一面承受身體各種過敏,竟毫無餘力關心家中兩老,甚至不知母親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看過一本書,作者說四十一歲的母親為了有母乳奶他,連續吃好幾個月的豬肘子燉花生,致使母親一生福泰泰的。讓他心中不忍。閤上書,我淚如雨下,想到母親三十七歲生我,她常說生我的那個月子吃不到三隻雞;剛滿月就用破被單裹抱著我,扛著鋤頭到蔗園上工。母親一生瘦骨如柴。
在晨光中看著一身傲氣的鐵砲百合,默默想念離世十餘年的母親,想念她一生雖不容易卻仍有愛花的能力,仍保有稱讚鼓吹花有喙舌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