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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 | 人間福報

星雲大師

貧僧有話要說三十七說之一 我弘講的因緣 雨曼陀羅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做一個出家人,弘揚佛法、宣講教義,這是應有的責任。假如頭腦好的,表示有智慧,他可以寫作,在文化上去發展。如果是口才好的,他可以講經說法,從傳教上去發展。如果頭腦不好,口才也不佳,沒有關係,只要肯發心,從慈悲中開發,就可以做慈善事業,可以發心為佛門苦行、修持,還是有成功的希望。 如果說,這三者都欠缺的話,那就要靠自己任勞任怨、廣結善緣了。結緣,必定佛祖和所有的人們都不會辜負我們。普世的人,哪一個不希望我們能跟他們結緣呢?因果不會辜負我們的。 結緣,也不一定要用金錢,你可以用佛法結緣;假如沒有佛法,你可以用勞力跟人結緣;假如勞力都不夠,可以用好心好意、祝福、讚歎、見作隨喜,這都是結緣了。 所以,在佛門裡面,應該是沒有一個人不可以修行、不可以得道。可以說佛法平等,人人都能成佛。 六根同修 行三好是修持 除了以上的修行以外,我倡導「六根同修」。眼睛,你要訓練慈悲的眼睛,瞻仰、看經、看書、看人,用佛眼看世間。耳朵,你要傾聽、要會聽、要善聽、要諦聽。佛法的道理,所謂「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每一部經典開頭的「如是我聞」,聞法,是聽聞,是耳根的修行。在《楞嚴經》裡面,有二十五圓通章,就講「耳根圓通」是重要的修持。 另外,鼻子,倒也不只是給我們聞香、聞臭、呼吸空氣,你可以聞到哪裡有法味嗎?有法味的地方,就如空氣,可以養活你的生命,法味能長養你的法身。所以,正法在哪裡?你有嗅覺能偵探出來嗎?其他,像嘴巴說好話,身體做好事,心裡存好心,這就是我經常提倡的「三好運動」。 所謂眼耳鼻舌身心,六根同修,貧僧雖然懂得這個道理,但自幼知道,自己的眼睛也不利,耳根也不靈,鼻子也不敏,其他的只有靠身口意修行,像「身做好事」,我確實做過多少苦行工作;至於「口話好話」,我也在自我修練,凡事都要留有口德。就例如《貧僧有話要說》裡,有一篇文章本來要寫「排難解紛」,只因為牽涉到一些人我是非,想來不說也罷,就免得麻煩。但是,我的心理鼓動我的嘴巴要去傳教、要去說法,所以,我就在這一章裡,訴說我弘講的因緣吧! 契理契機 故事蘊含佛法 最早,貧僧並不認為自己的六根有什麼特殊的功用。在十六歲的那一年,棲霞山舉行學生演講比賽,我師父的一個法兄主持這個活動,他就把我列為第一名。但我並不因為獲得第一名就歡喜,反而覺得自己不夠資格,在我認為不公平,應該另有更優秀的人才是。所以我就有點怨怪我師父的這位法兄,大概因為他和我師父的關係,他不該存有私心。人貴自知,貧僧從青少年起,知道自己的長短,明白自己應該怎麼樣努力。 在還沒有用道傳教之前,我就先用文字來傳教。所謂舞文弄墨,我在二十歲左右的時候,編過《怒濤》雜誌,做過徐州《霞光》半月刊的主編,在鎮江的《新江蘇報》上,也發表過許多篇的文章。 到了台灣來,也自知沒有其他的本領,還是要靠寫文章弘道,不但排遣歲月,也想藉此為佛教做一些貢獻。那時候,在台灣佛教講習會做了將近兩年的教員,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胡說八道些什麼,不過,那時只是教國文而已,文學的好壞得失,也不去計較了。 第一次真正的講經說法,那是在二十六歲的時候。從農曆的二月初一,一直講到二月十九日,我在宜蘭雷音寺講〈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這二十天,註定了貧僧這一生,是用講說配合寫作來供養給社會。 我也聽說過,講經不能講太多天,因為來聽講的人,還不習慣佛法,所謂「黃鼠狼拖雞,愈拖愈稀」,愈聽,人就愈少。就如印光大師,在民國初年左右曾經在上海講經三天,第一天人山人海,第二天就剩下一半不到,第三天人就更少了。他就感覺到,大家不是要來聽佛法,只想看看印光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看過了,也就沒有趣味了。所幸,我那時候年紀雖輕,在宜蘭二十天的講經,每天聽眾也有兩、三百人,只增不減,所以到了圓滿的時候,共有一百零八人發心皈依三寶。這算是我最早的弘講因緣吧。 不過,這次順利圓滿,應該與我初到台灣時,每個星期天在新竹城隍廟舉辦的弘法佈教訓練有關。那個時候講演,群眾因為對佛法的信心還沒有很具足,每當我講故事時,大眾就像潮水一樣,一步一步走來向我集中,等到故事講完,開始講道理了,大家又慢慢散去。一場講演兩個小時,人就這樣慢慢聚合而來,又慢慢解散而去。 從中,我就悟到一個道理,講經說法,有時要以事顯理,有時要以理明事,理事要圓融,要契理契機,能夠將故事和佛學相結合,才是一場成功的講演。這也是我後來為什麼一直用心於佛經裡的故事,或人間生活小故事的原因。 青年下鄉 開創歌聲弘法 再有,光是講說還不夠精采,若是能配合圖片更好,所以我也向日本購買許多幻燈片,透過幻燈機投射出影像,就像看電影一樣,很能夠吸引人的目光。當然,唱的比說的好聽,宜蘭佛教慢慢發展了以後,青年慢慢聚集而來,後來我就組織弘法隊、歌詠隊,帶領著青年們用歌聲下鄉弘法,這在當時也為講演開創另一個新的弘法方式。 在最初,台灣這個地方雖有寺廟,但並無佛教。佛是何名?法是何意?沒有人知道,只有民間宗教。民眾多求神庇佑,神道教的信仰非常普遍。我因為心中對佛法的不彰感到不平,曾經寫過諷刺台灣神道教的興隆而無佛法的童話,題目叫作〈星君仙女下凡塵〉、〈宗教同盟大會〉。 不過,後來一直覺得對民間的宗教,自己還是不應該有那樣子用佛教徒的心理對他輕慢。所以後來,我對老友煮雲法師發表批判媽祖的言論,我就叫他不可。沒有媽祖的信仰,當地沒有法師,也沒有佛法,當然就會大多歸信天主教、基督教了。好在,媽祖為我們佛教守住台灣這一塊土地上有佛教的善根善緣。 貧僧在宜蘭弘法講經,每個星期三、星期六,從不間斷,應該有十年以上,但台北沒有人知道。那時候,台灣的訊息就是這樣保守。記得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才到台北來講演,也講了好幾年,但在台北市以外沒有人知道。 最初,我在台北志蓮精舍講過「佛教與生活」,那算是我在宜蘭「十年磨一劍」,到台北來一展心得。雖然聽眾熱烈,但那是一個在家信徒的大樓,基本上可以容納三、四百人,儘管每天擁擠,也如此而已。 後來,就有人建議我到國立藝術館講演。那是位在台北植物園裡面,由教育部部長張其昀建的藝術館,應該可以容納千人左右,我曾經在那裡講過,但講了什麼題目內容,已記不清了。 不過,有了這個藝術館講演的經驗,就有人建議我可以到中山堂光復廳做講座,那是國民大會開會的地方,可以容納千人以上。我確實又到那裡去做了講說,現在也回憶不起來講了些什麼。 創新講座 年年座無虛席 這兩個地方講過之後,也因為回響不斷,又有人建議貧僧可以到台北國父紀念館去舉辦講座,說這個場地可以容納三千多人。應該那時,我也在南部高雄佛光山開山建寺了。就這樣,貧僧每年在國父紀念館講三天,從一九七七年到二○○六年,整整講了三十年,每一年都座無虛席。在那裡服務的人說,國父紀念館建館以來,從不曾有過這麼多人。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聽眾呢?主要的我是想,所謂人間佛教,就是要把佛法推動到社會、推動到家庭,推動到人的生活裡,讓大家知道佛教是與人有關係的。意思是,能讓大家都聽得懂。這是一個重要原因。 第二個原因是,我有宜蘭弘法的經驗,把唱歌、舞蹈融入到講座裡。在講演之前,先有一些表演,在那個時代,這是很新潮的作法;而且宜蘭的青年,像後來出家的慈容法師,對於歌唱、舞蹈特別有天分,在他的帶動下,真是劃時代的盛況。 三十年的講座,講題三十年也不同。我依稀記得,從《金剛經》大義講到《維摩經》大義、《阿含經》選講、《大寶積經》要義;從佛教的致富之道、福壽之道、人我之道,講到禪修法門、淨修法門、律修法門等等。二○○二年,第一次比照傳統講唱文學的方式,把講說、唱頌、梵唄融和在一起,進行「佛教唱頌講座」;二○○六年則分別與嚴長壽、單國璽樞機主教、台北市長馬英九對話交流等等。 在這個三十年當中,除了有一流的主持人胡秀卿和勾峰,一流的台語翻譯慈惠法師,一流的宜蘭青年歌舞表演,還有一流的聽眾,儘管過道上都擠滿了人,但沒有一個人起身走動。 貧僧也很有分寸,三十年的講演中,我正在佛光山開山,但沒有提過開山的事情;也沒有借用舉行這個講座來招收徒眾,徵求各界人士上佛光山禮拜,可以很自豪的說,我從不以弘揚佛法為名義而有另外的企圖目的。我以佛法講佛法,我不在那裡宣傳佛光山,或為佛光山造勢,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 佛法受用 廣布社會階層 回顧自己一生,無論做什麼事情,貧僧都非常務實,橋歸橋、路歸路,文化的歸文化,教育的歸教育,信仰的歸信仰,青年的歸青年,出家的歸出家,把因緣果報分得很清楚,不會錯亂因緣。我想,三十年的聽眾都可以做一個證明,貧僧在三十年的講座裡,有向大家提過一次佛光山貧窮,希望大家來幫助的話嗎?沒有。 應該說這三十年,養成我對於弘法、講經、佈教,專心關注的學習。因為我知道,佛教裡有一個情形: 你問他:「你到哪裡去?」「我聽經去!」 「哪一位法師講的?」「哦,某某大法師!」 「講的好不好?」「好極了!」 「怎麼好法?」「聽不懂!」 我就是為了這樣的緣故,所以才揣摩、用心,努力的把所有的佛法,變成現代的語言,講來給大家都能聽得懂,可以受用。這也是我這一生用功最勤的地方了。 所以後來,我自己的道友煮雲法師,也很公平的說過這樣的話,他說:「說你講佛法,你沒有一句是古典經文;說你不是講佛法,你每一句話,都是經文裡的意義。」煮雲法師他也是一位傳教佈道者,我引為知己,到底是同學多年,彼此成為知交。 當然,在這個期中,雖然我在國父紀念館講了三十年,所有講經的盛況,我們也沒有特別報導,佛法還是沒有走出台灣,仍然只在國內宣揚。不過,因為國父紀念館的關係,當然,台灣的各個大學、監獄、工廠,甚至政府的部會,像外交部、教育部等,我都曾經去講過。這就是說,我把佛教帶入社會各階層裡。 紅館弘講 開國際里程碑 而這三十年弘講期中,最值得記錄的事情,是在一九八八年,霍韜晦找我在香港何文田的法住精舍講《般若心經》,後來又到何文田大會堂講演。有了這次的因緣,就有信徒出面,邀我到油麻地梁顯利社區服務中心去講說,接著又轉往沙田大會堂,這裡的場地比較大,能容納一千多人。 因為回響熱絡,承蒙林耀明、張麗瓊夫婦和李小龍的女友丁珮小姐的熱心,他們極力要貧僧到紅磡香港體育館去講演。紅磡體育館裡,有二萬多人的座席,在香港,我哪裡可能會有這麼多的聽眾?尤其主辦單位策畫還要賣門票,每一張票二十塊港幣。假如說,兩、三萬個聽眾,就能賣到四、五十萬的港幣,大概夠講座的各種開銷了。 在紅館講演,加入了國父紀念館講經的元素,裡面有表演、有聞法,大家聽了以後,覺得有趣味又能受用,後來就一年一年的講下來,聽說包括大陸地區的民眾都來參與聽講。甚至,有很多民眾不得其門而入,主辦單位還在場外架設大螢幕給他們觀聽。 過去,紅磡體育館是香港一流的演藝人員才能進入表演的場所,現在,貧僧也像電影明星一樣,以一個佛教的身分進去弘講,當然受到很多的排擠壓力。所幸,我們聽眾的次序很好,就這樣,我每年在紅磡香港體育館的三天講座,連續講了二十年,每次講座,信徒也好像過年一樣,熱烈響應,這應該算是我走向國際新的里程碑了。 世界傳播 紅磡助緣最大 在香港的講經傳道,對貧僧弘揚人間佛教的國際化有了很大影響。為什麼呢? 因為我在香港講演結束,已經晚上九、十點鐘,他們回到家後,正是美國的時間、歐洲的時間第二天天亮;香港這許多聽過的信徒回去,就打電話給美國、給歐洲、給澳洲的家人,就說剛才在紅磡體育館,聽了什麼什麼道理。因為這樣的因緣,我後來在世界各地弘化,大家知道有紅磡體育館的傳教盛況,都支持我在當地進行弘法的開展。 我何以知道呢?一九九五年,澳洲南天寺要舉行動土奠基典禮,徒眾就互相問會有多少人參加。那是位在臥龍崗的一個市區,但是,距離雪梨市中心也有一、兩個小時的路程,那時候還是一個小荒山。在澳洲,我們無親無友,也沒有幾個信徒,有多少人會來?有人說一百個,有人說會有三百人,在我心裡估計,可能會有五百人以上,但我也不敢說出來。 我記得前一天晚上,由我和蕭碧霞師姑、幾位徒眾在另外一個精舍裡研究,明天要做多少個便當。一夜沒有睡覺,最後我們又增加了一千個。但不敢對人說,心裡頭想,人多就拿出來,人少就分給別人去吃,沒有人就給海鷗吃吧。 結果第二天的典禮,應該來了不只五千人以上,在臥龍崗的小山丘上,滿山滿谷都是人潮,他們扶老攜幼的用廣東話說,在香港的兒子、女兒、媳婦打電話來,叫他們來參加。所以我才知道,我在佛教的國際發展,應該紅磡體育館的助緣最大了。感謝香港這顆東方之珠,對於世界傳播訊息,它真是成了一個發電台的中心一樣。 我在香港的弘講,那麼大的場面,也靠著佛光山很多的弟子一同參與,他們都是青年,具備新時代的知識,各種的布置、各種適合這個時代的表演內容,一一展開。在歷任住持如:慈惠、依如、滿蓮,到現任永富等法師的帶領下,香港的信徒都成為義工,熱烈參與工作,歡喜我們這種佈教的燈光、色彩,共同成就一年一年的弘法盛事。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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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十三說 貧僧受難記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貧僧近九十年來的歲月,面臨生死的邊緣,從鬼門關又走回來,也不知道走多少次了,有些也不值得說。比方說掉進冰窟,還能自我爬起來,雖是奇異,但也不值一說;也曾騎自行車,從三層樓高的小丘陵,衝到深溝,車子跌得粉碎,人絲毫無傷,這也不值得一談。甚至在戰爭中,槍林彈雨,多少次的死裡逃生,好像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貧僧還是有許多受難的過程,在此一說。 被師父開除 首次感受苦難 童年家貧,這不算什麼苦難;軍閥、土匪的騷擾,還是一個兒童的我也不懂得害怕;對日抗戰,槍砲子彈齊飛,總想不會打中我,也不知道危險。 出家後,受的是打罵專制的教育,但貧僧認為這是當然的教育,也不覺得是苦難。直到十七、十八歲,在棲霞山已經過了七年歲月的我,忽然給師父開除,茫茫前途,不知道何處去安身,這才覺得第一次苦難的歲月真的來臨了。 我十二歲出家的時候,師父志開上人只是棲霞山的監院兼律學院的訓導主任,到我十七歲那一年,他已經是院長了。做院長的師父為什麼要開除我呢?原因是,我童年出生在揚子江邊,家門口不遠處就是運河,經常戲水,可以說水性很高。出家以後,在棲霞山上,連個池塘都沒有,就好比青蛙、烏龜,忽然一下子到了乾旱的地方,幾乎奄奄一息,真是苦不堪言。 但這還不算苦難,因為我還能活下去。青少年養成好動的習慣難以更改,最初在小型的律學院裡,就提倡打乒乓球,雖然受責備,但後來師長也是不了了之。對十七、八歲的青年而言,打乒乓球也不夠味道。這時候,同學裡有一位師範畢業的青年同學,擅長打籃球。我經常聽他講述打籃球的好處,因為貧僧當時身兼學生自治會的會長,也就想來設計籃球場,鼓勵同學打籃球。 籃球場位在棲霞山山門外,場地很寬廣,但籃球架、籃球如何取得,就沒有辦法了。不過,那時候棲霞山寺山上的森林經常有人會來盜伐樹木,寺院裡有時候會派我們巡山,驅趕這些偷伐樹木的鄉下人。我在他們身上動了腦筋,把他們盜伐的樹搬回來,做成籃球架子,變賣一點價錢,換了框子和籃球回來。就這樣,我們開始打籃球了。 離校返宜興 連路費都沒帶 棲霞山寺地處偏僻山區,平常沒有人來往,在山門外奔跑吶喊,也不會有人知道。但有一天,不幸師父從那裡經過,給他看到了,他認為我在山門外奔跑呼號打籃球,實在有失出家人的體統,一怒之下,集合大眾,宣布開除領頭打球的我。 但是住慣了七年多的棲霞山,一下子開除了我,我要到哪裡去呢?忽然覺得前程茫茫,不知如何是好。不禁感到一個人沒有前途、沒有倚靠、沒有未來,好像宣布了死刑,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離開了棲霞山寺,難道我要去做孤魂野鬼嗎?回想起來,這是第一次切身感受的苦難。 後來有幸,進入當時最負盛名的焦山佛學院,兩年後,二十歲那年的冬天,忽然對學院的教育制度不滿,就從焦山寫信寄到棲霞山,要求師父讓我回祖庭禮祖。記得有一天晚餐之後,我到院長室要求告假離開焦山佛學院;當時剛上任院長的東初法師,聽了我的話之後大怒:「不是期頭、期尾,怎麼忽然想起要離開焦山?我們有什麼對你不好嗎?」我千說萬說,他都不准假。因為東初法師的輩分很高,他甚至發狠說:「就是你的師父也要聽我的話,你怎敢不聽話呢?把訓育組長現華法師找來!」 訓育組長現華法師聞訊很快就趕到了,院長下令:「把這個學生關起來,不要讓他離開。」我想到,過去在棲霞山,我不要離開,院長要開除我;如今在焦山,我要離開,院長要關閉我。那時候我也不懂,關閉究竟是不是像閉關一樣,是一年呢?三年呢?都不知道,我也好像犯罪被判了刑似的。 不過,我已經得到師父的允准,他要在鎮江搭幾點的火車,要我趕往會合,準備帶我回宜興大覺寺禮祖。當然,我有恃無恐的跟訓導處抗爭,什麼東西也沒有帶,身上連路費都沒有,在第二天早晨天還沒有亮,就到江邊叫了渡船送我過江。 在偏鄉任教 戰爭中求生存 船夫倒也好心,雖然才在天將微曦的時刻,他還是搖搖晃晃的帶我過江去了。快要抵達對岸的碼頭之前,好像在焦山這邊的碼頭有人揮手大叫,船夫一聽,忽然對我說:「你是溜單的嗎?」他以為是焦山的人要他把我帶回去。 我內心有愧,但也不敢開口,心想:「這下子真是苦難來臨。」及至回到焦山的碼頭邊,才知道,原來是一位老師也想過江,因此叫船趕快回來。那位在家的老師一登船之後,我就理直氣壯的責備那位船夫:「你怎麼可誣賴我溜單呢?」他連聲向我道歉。到了鎮江,我登上了岸,趕緊跟師父會合。有關去留,是我感覺到的又一次苦難。 到了祖庭大覺寺,我們的廟是以務農為業,沒有香客、沒有信徒,只有靠幾個工人種田,維持生計。我本來就是農家子弟,回來後,當然投身以農為業,也不以為苦。正在這個時候,宜興的教育局任命我擔任一所國民小學的校長,我覺得非常的意外。我也沒有受過正規教育,沒有進過學校,也沒有看過學校,我怎麼能做校長呢?但好事降臨到我的身上,機會難得,我不能推辭,於是想辦法「做中學」。 從此,我就安住在祖庭大覺寺裡,我的理想是一面在大覺寺設立一座農場,辦好一所學校,讓社會不至於譏諷出家人是社會的寄生蟲、分利分子。 但是,幸運的後面,苦難的日子卻隨之而來。一年半後,儘管白塔山位在窮鄉僻壤的地區,白天,因為剛抗戰勝利不久,國軍經常來巡查,他們一來,我們寺廟裡所有的牙刷、毛巾都一掃而空,這也可見得,當時的國軍他們很是貧苦。晚間,共產黨的游擊隊前來問我們:白天國民黨的軍隊來這裡做什麼活動?夾在國共鬥爭之間的痛苦,生命猶如游絲。聽到寺外的狗吠,總是膽顫心驚;有時候半夜得爬到屋頂上,巡看四周有什麼土匪壞人,因為據聞我的一位師祖,就是在大覺寺給土匪砍斷了雙腿。 被五花大綁 險些槍斃送命 終於有一天半夜裡,忽然十幾枝槍對準我的床,把我叫醒。我也不知道是國民黨?共產黨?還是當地的土匪?我雙手給他們綑綁起來,走在田間小徑,我也不認識那些村莊道路。走了一、兩個小時,把我關在一間暗無天日的房間裡,裡面有近百人,有的人被綁在柱子上,有的人手腳被反綁在地上。 我進到裡面的時候,他們原本要用繩索把我吊在屋梁上,有一個人在要吊我的人耳邊說了幾句話,我才被免掉一些災難,讓我坐在地上。在房子裡面,和外面完全隔絕,沒有任何音訊,大家也不敢相談,左右都是監控的人,不知道自己身犯何罪,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和自己有什麼冤仇。 一天、兩天過去,我記得將近有兩個星期,每天都看到兩、三個人被叫出去,不是被打得皮開肉綻,用門板抬回來,或者一去就是槍斃不回了。兩個星期後的一天,忽然叫到我,把我五花大綁,記得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時節,陽光普照的下午,可是我覺得太陽非常昏暗,好似被綁赴法場,即將要被槍斃的樣子。但很奇怪的事情,我一點都沒有懼怕,只是感到遺憾,我才二十一歲,在這裡即將被槍斃斷送生命了。師父不知道,家人也不曉得,人生真是像水泡一樣,如《金剛經》所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後來,那許多人把我帶到另外一個房屋,裡面都是像老虎凳之類的刑具,應該是對犯人嚴刑拷打的地方。有一位先生約莫三、四十歲,跑來跟我講:「我們知道你是知識分子,我們也不為難你,你看看這些刑具,一切還是招供吧!」當我正要回答他:「我不知道要招供什麼。」他忽然起坐,旁邊有個人找他,講了幾句話之後,他的態度立刻改變,就叫人把我帶回原來囚禁的房子內。 第二天,也沒有要保人,也沒有問話,就把我放出來了。在門口,有師兄來接我,我想大概這十多天來都是師兄想辦法給我營救,回想起來,他們究竟真正的身分是什麼,到了今天,我也搞不清楚。但從此,就不敢在學校擔任校長,也不敢住在祖庭內了。在民國三十七年(一九四八)的春天,我回到了南京。 登台被逮捕 多人奔走獲救 當時在南京華藏寺,由智勇法師擔任住持,我們是同學,情同手足,他一見到我回來,忽然他不要做住持了,要把住持讓給我,所以,我在南京華藏寺做過短期的住持。因為那個時候正發生「徐蚌會戰」,路邊的死屍很多,智勇法師發心做「僧侶救護隊」,去收埋路邊這許多的死屍。他招募隊員半年以後,也招募了一、二百人,共同參加僧侶救護隊。但那個時候,忽然有人認為他們的行為不對,怎麼可以把不知姓名的人埋葬了,讓他們的子孫找不到他們過世的家人?這個工作應該要先接受訓練。 但到哪裡去訓練呢?他們說要到台灣去訓練。智勇法師忽然就放棄了組織僧侶救護隊的行動。我覺得他的退票不當,因為你邀約了那麼多人,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我就說:「你不去,我來去。」當時也有多少人說要到延安大學去讀書,有人說要到台灣的國民黨那邊去。我們年輕,根本就分不清國民黨?共產黨?因為關閉在寺廟裡面,對社會的情況不太了解。不過,在南京,已經由家師接洽他的朋友孫立人將軍,因此我就奉師父的命令,拿了他的十二塊銀元到了台灣。 決定要到台灣的時候,也有人叫我要到延安,我也搞不清楚台灣和延安,也搞不清楚國民黨、共產黨,只想到要有路可走,就這樣,我也糊里糊塗的,在太平輪失事後不久就從上海乘船到了台灣。這是在大陸最嚴重的一次受難經過了。 我到達台灣,是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的春天,剛過年不久。雖然遇到一些困難,引發我生命的危險,掛單不著,前途渺茫,不過也不算苦難。感謝吳伯雄先生的父親吳鴻麟老先生幫我辦了戶口,讓我可以留下來,後來居住在中壢圓光寺。記得到了五月的時候,台灣的行政長官陳辭修下令逮捕大陸來台的一百多位僧侶,包括慈航法師、中年出家的黃臚初將軍(律航法師),當然我也在其中,那個時候抓起來的大部分不是槍斃,就是用麻袋包起來丟到海底。 我記得我們被關在桃園一個倉庫裡二十三天,好在是夏天,大家都睡在地上,也不覺得寒冷。靠著吳國楨的父親吳經明老先生、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女士,以及立委董正之、監委丁俊生等人,為我們奔走呼籲,在白色恐怖的那個時代,我們終於獲救了。這應該也算是一次比較嚴重的受難過程吧! 釋放以後,感謝圓光寺照樣收留我們,我們就更加勤勞的為常住服務。打水、擔柴、拉車,洗刷廁所等,心甘情願。當時的住持妙果老和尚,大概是欣賞我的勤勞,親自帶我到苗栗法雲寺,要我在那裡看守山林。我的《無聲息的歌唱》那本處女作,大部分就是在那個山上茅蓬裡,伏在地上寫成的。 警察頻上門 每周半夜問話 後來有機會,受大醒法師之邀,要我擔任台灣佛教講習會的主任秘書,其實就是一個佛學院的教務主任。我自知沒有行政的經驗,哪裡能做祕書呢?後來種種的陰錯陽差,隔了一段時間,我還是到了新竹青草湖靈隱寺,擔任起教務主任來了。那個時候,警察不准我們外出,可是佛教會要我們每個星期到新竹市區講說佛法一次,外出必須要向派出所請假允許才可。其實,說來好聽,名義上做教務主任,事實上是畫地為牢。 民國四十二年(一九五三)新舊曆年間,講習會遷移到台北,因此我也就得以脫身,離開了新竹,受邀到宜蘭講說《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這是一部由日本人森下大圓寫的著作,我邊學日文邊翻譯,很受台灣讀者的重視,也就一邊講說這部經典了。 那個時候,台灣距離二二八事件的發生已有一段時日,社會的「三七五減租」、鄉鎮長的選舉,社會白色恐怖的氣氛,已經有所改進了。但是,我在宜蘭,經常受警察不斷給我騷擾。比方,每個星期半夜叫我起來問話,甚至於弘法時,因為放映的幻燈片上有日文的字樣,都受到警告、監視。不過後來,因為對傳道的熱心,我也把生命都豁出去了,與各地的警察經常捉迷藏。慢慢的,終於為台灣的佛教走出一片天地。當然,其中艱難困苦的辛酸,就不是一、兩句話可以道盡的了。 貧僧一生的歲月,在國家、社會裡遇到的不平不談,就是在佛教裡受長老們的壓迫,雖不能說罄竹難書,也是不只多次了。例如,我為東初法師編輯《人生》雜誌,替他趕在交代的前一天晚上,從江子翠走到萬華火車站,再到台北轉車到北投,下了車,外面正下著毛毛細雨,貧僧怕雜誌淋濕,脫下長衫,把它包起來,扛在身上,爬上了山頂,好像已經將近夜晚十一點鐘了,發行人東初法師看到了也非常歡喜,就對我說,你很負責任。因為太晚了,也不得辦法有交通工具回台北,就留下來,住在法藏寺。 第二天他跟貧僧講,我中午要請客,你就留下來幫忙招呼吧。對於院長的託付,我當然樂意,就準備餐具布置。但當要吃飯的時候,他忽然叫我,你怎麼不到廚房去吃飯?貧僧覺得,這是很大的侮辱,我也做過校長,我也做過住持,我也是現在雜誌的主編,連跟你們坐一桌吃飯都不可以嗎?好,到廚房去吃飯。 這時經過廚房,看到廚房裡面忙的那許多人,貧僧都不認識,實在不好意思進去吃飯,就只有走旁邊悄悄的下山。法藏寺的台階到山下,應該有四百階之多吧,我好像踏在棉花上,或者走在雲端裡,怎樣走到山下,現在也不復記憶了,但我心中一點懷恨都沒有,發願將來一定要普門大開,歡迎別人來吃飯。 後來在普門寺,真的設了兩桌,每天供給往來,不問姓名的人用飯,在佛光山開山最初的時候,一、二十年中,凡是到佛光山的出家人,除了一宿三餐的供養以外,臨走的時候,還要給五百塊錢紅包作為車費。所以後來貧僧很多的事業都叫「普門」,就由此而來。 籲論文重賞 出訪反受阻礙 美國的沈家楨居士邀請我擔任「密勒日巴學人獎學金」的審查委員,每次從高雄到台北開會,都有六百塊錢的車馬費。但是有一次,我認為論文的獎金應該要提高,因為重賞之下,才有人願意為佛教著書立說,只有三千元,要人寫五萬字的論文,實在微薄,應該要五萬元。 但是主席南亭法師,三番二次的叫其他委員不可以聽我的話,並且怪我不可以有如此的建議。因為同樣的態度欺壓,一而再,再而三,終於讓貧僧那時候年輕氣盛的火,不能忍耐,桌子一拍,就說:你憑什麼倚老賣老!便拂袖而去。自己想來,愧對長老,不該忤逆犯上。實在說,青年僧伽通過這許多長老的言論、思想而能夠在佛門生存,實在不容易!正如李敖先生說,中國的老人,不但不肯交棒,還要給青年人當頭一棒。 白聖法師以中國佛教會理事長之尊,三番五次阻礙我出國訪問的機會。有一次,越南的禪定法師知道台灣的情況,特地專函邀請我到越南,參與他們的社會福利基金發展會議。當然,中國佛教會也受他們邀請了。 那個時候出國,都有出國前的會議,要由國民黨來隨隊監視,才可以出國,貧僧知道要出國一定要跟隨他們的團體。我從高雄坐夜車,到了台北,正逢他們即將開會,白聖法師一見到我就問:「你來幹什麼的?」我說:「越南也邀請我去開會,我想來參加出國會議啊!」他又對我說:「我們大家都不歡喜你,你回去吧!」我一向很有節制,但那個時候,剎那之間,我實在轉應不過來,不過我還是忍耐,跟他說聲謝謝,就回頭了。我走到會場外面來,會議中的立法委員莫淡雲女士跑出來說:「你就這樣子回去嗎?」我說,不這樣回去,我又怎麼辦?我想他也無能為力,我就走到火車站,搭火車回到高雄已經傍晚了。 總上所說,貧僧一生所受的苦難、屈辱、傷害、歧視,也一言難盡。不過,所幸佛門裡有忍的修行。忍,不但是力量,而且是智慧,六度裡的喜捨、苦行,尤其忍辱,雖不能圓滿,在濫廁僧倫中,貧僧也應該夠條件做一個出家人吧! 二十說 之十三2015.03.22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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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十三說 貧僧受難記

貧僧近九十年來的歲月,面臨生死的邊緣,從鬼門關又走回來,也不知道走多少次了,有些也不值得說。比方說掉進冰窟,還能自我爬起來,雖是奇異,但也不值一說;也曾騎自行車,從三層樓高的小丘陵,衝到深溝,車子跌得粉碎,人絲毫無傷,這也不值得一談。甚至在戰爭中,槍林彈雨,多少次的死裡逃生,好像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貧僧還是有許多受難的過程,在此一說。 被師父開除 首次感受苦難 童年家貧,這不算什麼苦難;軍閥、土匪的騷擾,還是一個兒童的我也不懂得害怕;對日抗戰,槍砲子彈齊飛,總想不會打中我,也不知道危險。 出家後,受的是打罵專制的教育,但貧僧認為這是當然的教育,也不覺得是苦難。直到十七、十八歲,在棲霞山已經過了七年歲月的我,忽然給師父開除,茫茫前途,不知道何處去安身,這才覺得第一次苦難的歲月真的來臨了。 我十二歲出家的時候,師父志開上人只是棲霞山的監院兼律學院的訓導主任,到我十七歲那一年,他已經是院長了。做院長的師父為什麼要開除我呢?原因是,我童年出生在揚子江邊,家門口不遠處就是運河,經常戲水,可以說水性很高。出家以後,在棲霞山上,連個池塘都沒有,就好比青蛙、烏龜,忽然一下子到了乾旱的地方,幾乎奄奄一息,真是苦不堪言。 但這還不算苦難,因為我還能活下去。青少年養成好動的習慣難以更改,最初在小型的律學院裡,就提倡打乒乓球,雖然受責備,但後來師長也是不了了之。對十七、八歲的青年而言,打乒乓球也不夠味道。這時候,同學裡有一位師範畢業的青年同學,擅長打籃球。我經常聽他講述打籃球的好處,因為貧僧當時身兼學生自治會的會長,也就想來設計籃球場,鼓勵同學打籃球。 籃球場位在棲霞山山門外,場地很寬廣,但籃球架、籃球如何取得,就沒有辦法了。不過,那時候棲霞山寺山上的森林經常有人會來盜伐樹木,寺院裡有時候會派我們巡山,驅趕這些偷伐樹木的鄉下人。我在他們身上動了腦筋,把他們盜伐的樹搬回來,做成籃球架子,變賣一點價錢,換了框子和籃球回來。就這樣,我們開始打籃球了。 離校返宜興 連路費都沒帶 棲霞山寺地處偏僻山區,平常沒有人來往,在山門外奔跑吶喊,也不會有人知道。但有一天,不幸師父從那裡經過,給他看到了,他認為我在山門外奔跑呼號打籃球,實在有失出家人的體統,一怒之下,集合大眾,宣布開除領頭打球的我。 但是住慣了七年多的棲霞山,一下子開除了我,我要到哪裡去呢?忽然覺得前程茫茫,不知如何是好。不禁感到一個人沒有前途、沒有倚靠、沒有未來,好像宣布了死刑,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離開了棲霞山寺,難道我要去做孤魂野鬼嗎?回想起來,這是第一次切身感受的苦難。 後來有幸,進入當時最負盛名的焦山佛學院,兩年後,二十歲那年的冬天,忽然對學院的教育制度不滿,就從焦山寫信寄到棲霞山,要求師父讓我回祖庭禮祖。記得有一天晚餐之後,我到院長室要求告假離開焦山佛學院;當時剛上任院長的東初法師,聽了我的話之後大怒:「不是期頭、期尾,怎麼忽然想起要離開焦山?我們有什麼對你不好嗎?」我千說萬說,他都不准假。因為東初法師的輩分很高,他甚至發狠說:「就是你的師父也要聽我的話,你怎敢不聽話呢?把訓育組長現華法師找來!」 訓育組長現華法師聞訊很快就趕到了,院長下令:「把這個學生關起來,不要讓他離開。」我想到,過去在棲霞山,我不要離開,院長要開除我;如今在焦山,我要離開,院長要關閉我。那時候我也不懂,關閉究竟是不是像閉關一樣,是一年呢?三年呢?都不知道,我也好像犯罪被判了刑似的。 不過,我已經得到師父的允准,他要在鎮江搭幾點的火車,要我趕往會合,準備帶我回宜興大覺寺禮祖。當然,我有恃無恐的跟訓導處抗爭,什麼東西也沒有帶,身上連路費都沒有,在第二天早晨天還沒有亮,就到江邊叫了渡船送我過江。 在偏鄉任教 戰爭中求生存 船夫倒也好心,雖然才在天將微曦的時刻,他還是搖搖晃晃的帶我過江去了。快要抵達對岸的碼頭之前,好像在焦山這邊的碼頭有人揮手大叫,船夫一聽,忽然對我說:「你是溜單的嗎?」他以為是焦山的人要他把我帶回去。 我內心有愧,但也不敢開口,心想:「這下子真是苦難來臨。」及至回到焦山的碼頭邊,才知道,原來是一位老師也想過江,因此叫船趕快回來。那位在家的老師一登船之後,我就理直氣壯的責備那位船夫:「你怎麼可誣賴我溜單呢?」他連聲向我道歉。到了鎮江,我登上了岸,趕緊跟師父會合。有關去留,是我感覺到的又一次苦難。 到了祖庭大覺寺,我們的廟是以務農為業,沒有香客、沒有信徒,只有靠幾個工人種田,維持生計。我本來就是農家子弟,回來後,當然投身以農為業,也不以為苦。正在這個時候,宜興的教育局任命我擔任一所國民小學的校長,我覺得非常的意外。我也沒有受過正規教育,沒有進過學校,也沒有看過學校,我怎麼能做校長呢?但好事降臨到我的身上,機會難得,我不能推辭,於是想辦法「做中學」。 從此,我就安住在祖庭大覺寺裡,我的理想是一面在大覺寺設立一座農場,辦好一所學校,讓社會不至於譏諷出家人是社會的寄生蟲、分利分子。 但是,幸運的後面,苦難的日子卻隨之而來。一年半後,儘管白塔山位在窮鄉僻壤的地區,白天,因為剛抗戰勝利不久,國軍經常來巡查,他們一來,我們寺廟裡所有的牙刷、毛巾都一掃而空,這也可見得,當時的國軍他們很是貧苦。晚間,共產黨的游擊隊前來問我們:白天國民黨的軍隊來這裡做什麼活動?夾在國共鬥爭之間的痛苦,生命猶如游絲。聽到寺外的狗吠,總是膽顫心驚;有時候半夜得爬到屋頂上,巡看四周有什麼土匪壞人,因為據聞我的一位師祖,就是在大覺寺給土匪砍斷了雙腿。 被五花大綁 險些槍斃送命 終於有一天半夜裡,忽然十幾枝槍對準我的床,把我叫醒。我也不知道是國民黨?共產黨?還是當地的土匪?我雙手給他們綑綁起來,走在田間小徑,我也不認識那些村莊道路。走了一、兩個小時,把我關在一間暗無天日的房間裡,裡面有近百人,有的人被綁在柱子上,有的人手腳被反綁在地上。 我進到裡面的時候,他們原本要用繩索把我吊在屋梁上,有一個人在要吊我的人耳邊說了幾句話,我才被免掉一些災難,讓我坐在地上。在房子裡面,和外面完全隔絕,沒有任何音訊,大家也不敢相談,左右都是監控的人,不知道自己身犯何罪,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和自己有什麼冤仇。 一天、兩天過去,我記得將近有兩個星期,每天都看到兩、三個人被叫出去,不是被打得皮開肉綻,用門板抬回來,或者一去就是槍斃不回了。兩個星期後的一天,忽然叫到我,把我五花大綁,記得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時節,陽光普照的下午,可是我覺得太陽非常昏暗,好似被綁赴法場,即將要被槍斃的樣子。但很奇怪的事情,我一點都沒有懼怕,只是感到遺憾,我才二十一歲,在這裡即將被槍斃斷送生命了。師父不知道,家人也不曉得,人生真是像水泡一樣,如《金剛經》所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後來,那許多人把我帶到另外一個房屋,裡面都是像老虎凳之類的刑具,應該是對犯人嚴刑拷打的地方。有一位先生約莫三、四十歲,跑來跟我講:「我們知道你是知識分子,我們也不為難你,你看看這些刑具,一切還是招供吧!」當我正要回答他:「我不知道要招供什麼。」他忽然起坐,旁邊有個人找他,講了幾句話之後,他的態度立刻改變,就叫人把我帶回原來囚禁的房子內。 第二天,也沒有要保人,也沒有問話,就把我放出來了。在門口,有師兄來接我,我想大概這十多天來都是師兄想辦法給我營救,回想起來,他們究竟真正的身分是什麼,到了今天,我也搞不清楚。但從此,就不敢在學校擔任校長,也不敢住在祖庭內了。在民國三十七年(一九四八)的春天,我回到了南京。 登台被逮捕 多人奔走獲救 當時在南京華藏寺,由智勇法師擔任住持,我們是同學,情同手足,他一見到我回來,忽然他不要做住持了,要把住持讓給我,所以,我在南京華藏寺做過短期的住持。因為那個時候正發生「徐蚌會戰」,路邊的死屍很多,智勇法師發心做「僧侶救護隊」,去收埋路邊這許多的死屍。他招募隊員半年以後,也招募了一、二百人,共同參加僧侶救護隊。但那個時候,忽然有人認為他們的行為不對,怎麼可以把不知姓名的人埋葬了,讓他們的子孫找不到他們過世的家人?這個工作應該要先接受訓練。 但到哪裡去訓練呢?他們說要到台灣去訓練。智勇法師忽然就放棄了組織僧侶救護隊的行動。我覺得他的退票不當,因為你邀約了那麼多人,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我就說:「你不去,我來去。」當時也有多少人說要到延安大學去讀書,有人說要到台灣的國民黨那邊去。我們年輕,根本就分不清國民黨?共產黨?因為關閉在寺廟裡面,對社會的情況不太了解。不過,在南京,已經由家師接洽他的朋友孫立人將軍,因此我就奉師父的命令,拿了他的十二塊銀元到了台灣。 決定要到台灣的時候,也有人叫我要到延安,我也搞不清楚台灣和延安,也搞不清楚國民黨、共產黨,只想到要有路可走,就這樣,我也糊里糊塗的,在太平輪失事後不久就從上海乘船到了台灣。這是在大陸最嚴重的一次受難經過了。 我到達台灣,是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的春天,剛過年不久。雖然遇到一些困難,引發我生命的危險,掛單不著,前途渺茫,不過也不算苦難。感謝吳伯雄先生的父親吳鴻麟老先生幫我辦了戶口,讓我可以留下來,後來居住在中壢圓光寺。記得到了五月的時候,台灣的行政長官陳辭修下令逮捕大陸來台的一百多位僧侶,包括慈航法師、中年出家的黃臚初將軍(律航法師),當然我也在其中,那個時候抓起來的大部分不是槍斃,就是用麻袋包起來丟到海底。 我記得我們被關在桃園一個倉庫裡二十三天,好在是夏天,大家都睡在地上,也不覺得寒冷。靠著吳國楨的父親吳經明老先生、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女士,以及立委董正之、監委丁俊生等人,為我們奔走呼籲,在白色恐怖的那個時代,我們終於獲救了。這應該也算是一次比較嚴重的受難過程吧! 釋放以後,感謝圓光寺照樣收留我們,我們就更加勤勞的為常住服務。打水、擔柴、拉車,洗刷廁所等,心甘情願。當時的住持妙果老和尚,大概是欣賞我的勤勞,親自帶我到苗栗法雲寺,要我在那裡看守山林。我的《無聲息的歌唱》那本處女作,大部分就是在那個山上茅蓬裡,伏在地上寫成的。 警察頻上門 每周半夜問話 後來有機會,受大醒法師之邀,要我擔任台灣佛教講習會的主任秘書,其實就是一個佛學院的教務主任。我自知沒有行政的經驗,哪裡能做祕書呢?後來種種的陰錯陽差,隔了一段時間,我還是到了新竹青草湖靈隱寺,擔任起教務主任來了。那個時候,警察不准我們外出,可是佛教會要我們每個星期到新竹市區講說佛法一次,外出必須要向派出所請假允許才可。其實,說來好聽,名義上做教務主任,事實上是化地為牢。 民國四十二年(一九五三)新舊曆年間,講習會遷移到台北,因此我也就得以脫身,離開了新竹,受邀到宜蘭講說《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這是一部由日本人森下大圓寫的著作,我邊學日文邊翻譯,很受台灣讀者的重視,也就一邊講說這部經典了。 那個時候,台灣距離二二八事件的發生已有一段時日,社會的「三七五減租」、鄉鎮長的選舉,社會白色恐怖的氣氛,已經有所改進了。但是,我在宜蘭,經常受警察不斷給我騷擾。比方,每個星期半夜叫我起來問話,甚至於弘法時,因為放映的幻燈片上有日文的字樣,都受到警告、監視。不過後來,因為對傳道的熱心,我也把生命都豁出去了,與各地的警察經常捉迷藏。慢慢的,終於為台灣的佛教走出一片天地。當然,其中艱難困苦的辛酸,就不是一、兩句話可以道盡的了。 貧僧一生的歲月,在國家、社會裡遇到的不平不談,就是在佛教裡受長老們的壓迫,雖不能說罄竹難書,也是不只多次了。例如,我為東初法師編輯《人生》雜誌,替他趕在交代的前一天晚上,從江子翠走到萬華火車站,再到台北轉車到北投,下了車,外面正下著毛毛細雨,貧僧怕雜誌淋濕,脫下長衫,把它包起來,扛在身上,爬上了山頂,好像已經將近夜晚十一點鐘了,發行人東初法師看到了也非常歡喜,就對我說,你很負責任。因為太晚了,也不得辦法有交通工具回台北,就留下來,住在法藏寺。 第二天他跟貧僧講,我中午要請客,你就留下來幫忙招呼吧。對於院長的託付,我當然樂意,就準備餐具布置。但當要吃飯的時候,他忽然叫我,你怎麼不到廚房去吃飯?貧僧覺得,這是很大的侮辱,我也做過校長,我也做過住持,我也是現在雜誌的主編,連跟你們坐一桌吃飯都不可以嗎?好,到廚房去吃飯。 這時經過廚房,看到廚房裡面忙的那許多人,貧僧都不認識,實在不好意思進去吃飯,就只有走旁邊悄悄的下山。法藏寺的台階到山下,應該有四百階之多吧,我好像踏在棉花上,或者走在雲端裡,怎樣走到山下,現在也不復記憶了,但我心中一點懷恨都沒有,發願將來一定要普門大開,歡迎別人來吃飯。 後來在普門寺,真的設了兩桌,每天供給往來,不問姓名的人用飯,在佛光山開山最初的時候,一、二十年中,凡是到佛光山的出家人,除了一宿三餐的供養以外,臨走的時候,還要給五百塊錢紅包作為車費。所以後來貧僧很多的事業都叫「普門」,就由此而來。 籲論文重賞 出訪反受阻礙 美國的沈家楨居士邀請我擔任「密勒日巴學人獎學金」的審查委員,每次從高雄到台北開會,都有六百塊錢的車馬費。但是有一次,我認為論文的獎金應該要提高,因為重賞之下,才有人願意為佛教著書立說,只有三千元,要人寫五萬字的論文,實在微薄,應該要五萬元。 但是主席南亭法師,三番二次的叫其他委員不可以聽我的話,並且怪我不可以有如此的建議。因為同樣的態度欺壓,一而再,再而三,終於讓貧僧那時候年輕氣盛的火,不能忍耐,桌子一拍,就說:你憑什麼倚老賣老!便拂袖而去。自己想來,愧對長老,不該忤逆犯上。實在說,青年僧伽通過這許多長老的言論、思想而能夠在佛門生存,實在不容易!正如李敖先生說,中國的老人,不但不肯交棒,還要給青年人當頭一棒。 白聖法師以中國佛教會理事長之尊,三番五次阻礙我出國訪問的機會。有一次,越南的禪定法師知道台灣的情況,特地專函邀請我到越南,參與他們的社會福利基金發展會議。當然,中國佛教會也受他們邀請了。 那個時候出國,都有出國前的會議,要由國民黨來隨隊監視,才可以出國,貧僧知道要出國一定要跟隨他們的團體。我從高雄坐夜車,到了台北,正逢他們即將開會,白聖法師一見到我就問:「你來幹什麼的?」我說:「越南也邀請我去開會,我想來參加出國會議啊!」他又對我說:「我們大家都不歡喜你,你回去吧!」我一向很有節制,但那個時候,剎那之間,我實在轉應不過來,不過我還是忍耐,跟他說聲謝謝,就回頭了。我走到會場外面來,會議中的立法委員莫淡雲女士跑出來說:「你就這樣子回去嗎?」我說,不這樣回去,我又怎麼辦?我想他也無能為力,我就走到火車站,搭火車回到高雄已經傍晚了。 總上所說,貧僧一生所受的苦難、屈辱、傷害、歧視,也一言難盡。不過,所幸佛門裡有忍的修行。忍,不但是力量,而且是智慧,六度裡的喜捨、苦行,尤其忍辱,雖不能圓滿,在濫廁僧倫中,貧僧也應該夠條件做一個出家人吧! 二十說 之十三2015.03.22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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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十六說 我的恩怨情仇

當寫這一篇「貧僧有話要說」的時候,題目〈我的恩怨情仇〉,就覺得與我不能相應。在這個世間上,恩怨是有,情仇可說沒有。在佛門裡面,從我年輕成長,人家給我恩惠,我也知恩報德,但不能說完全沒有一點怨懟,我也曾經對某一些人事不滿。 至於情仇,青年的時候,一些老太太們要我做她們的乾兒子,我自己的母親都能捨,為什麼我還要做你的兒子呢?甚至也有人鼓勵我還俗,做他們的女婿,自知自己沒有什麼專長、學識,再說,信仰是我從小就培養的,我不能走錯了路。 所以,感情在人間,有老年的、中年的、青年的,所謂兒女情長、菩薩有情,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是出家七十七年來,我從來沒有獨處,都是過團體生活,也就從未去想個人的問題,大部分都在公眾裡活動,奉公守法。 不過,我也還沒有做到太上皇前聖潔的階段,我也是人間的凡夫,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只是佛法告訴我們很多對治的方法。感恩佛陀,讓我們在佛法裡面成長,應該沒有走錯了路。 至於仇恨,我沒有和人家有很大的仇恨,也沒有跟人報復的念頭,這大概也由於我從小不太計較的性格。經典說:「比丘無隔宿之仇」,有這樣的信念,因此敢說,別人有沒有視我為仇敵,我不知道,但我從未把別人看成仇敵。所以,就藉此表達一些對恩怨事情的看法吧! 貧僧近年來和青年人講話,很注重二個問題:一個是「往好處想」,一個是要能「給人接受」,自己要做自己的貴人。 因為現在的人想法很奇怪,凡是一切事情,他都不往好處想,歡喜往壞處想。例如:記仇不記恩、記壞不記好、記債不記借,記我不記人。一個不替人設想的人,又怎麼能和芸芸眾生去相處呢? 給人接受 報恩是富有人生 說到「給人接受」,青年人總想他找不到職業,沒有人重用他。可是,你會想到要人家接受你,你需要有什麼條件嗎?要能讓人接受,你必須要有禮貌,你要懂得談吐,你要能負責任,你要勤勞,你要忠誠、守法。儒家的忠、孝、仁、義;佛教的慈、悲、喜、捨,你一點都不具備,又怎麼能讓人接受呢?貧僧非常提倡報恩的人生,在我認為,報恩是富有,望人家給予是貧窮。所以,我也經常說,佛陀講布施,是叫我們布施給人,並不是叫人家布施給我。 說起佛教講的「上報四重恩」:父母恩、眾生恩、國家恩、三寶恩。其實這當中,比父母恩更重要的,還有一些另類的人物哦! 徒眾依嚴法師在養母年老的時候,盡心哺育,百般孝順;但生母離他住持的寺院不遠,有時候我叫他回去探望生母,他跟我說:「我對於養母有感恩之情;對於生母,她生下我之後,就把我送給別人了。因為沒有感情,所以不感覺需要對她有孝養的義務。」可見,生母、養母,其實都有恩情,只是恩情的大小還是有分別。 外婆身教 溫和慈悲常感念 貧僧感覺到最大的恩人就是外祖母,她有許多的兒孫,犯不著對一個外孫有那麼多的關懷,但我幼年是在外祖母的呵護下,慢慢成長的。 她經常帶我外出,參加一些佛堂的集會;早晨,她把園田裡生長的青菜、蘿蔔拿到市場賣了以後,帶回來熱騰騰的燒餅、油條,就叫我起床用早餐。所以,我的童年很少在李家和父母兄弟姐妹共同生活,反而和我的外祖母相依為命的時間比較長。 出家以後,經常午夜夢迴最懷念的人,應該就是外祖母了。外祖母劉王氏,連名字都沒有,雖不識字,但會背誦《阿彌陀經》和《金剛經》。她從小茹素,十八歲嫁給我的外公劉文藻,相夫教子,克勤克儉,持家立業,為劉家建了四合院的瓦房,也買了一些土地田園。她為人溫和,性好慈悲,可以說她的身教影響我最多。 在台灣數十年,不能回去大陸,心中所掛念的當然是母親和家人,但更擔憂的是,外祖母年老了不知如何生活。及至我一九八九年回鄉探親,才知道她已往生多年了。大恩無從報答,回到美國,即刻籌措了兩千美元,交給三弟國民為外祖母建一座小型塔墓紀念。 多年後,等到我第二次回鄉,他沒有遵照我的託付為外祖母建一個寶塔,反而建一個紀念堂,把他的妻子李夏秀華牌位供在中間,外祖母只是一個小牌位立在旁邊。我一看,當時忍不住回頭,立刻拂袖而去。至今對於三弟國民的這種行為,耿耿於懷,不能諒解,這也是貧僧的恩怨分明吧! 對於貧僧參學的母院棲霞律學院,兩岸開放後,我為棲霞山他們捐建十一間樓、月牙池、明鏡湖,甚至山門。這些都經過我的老師雪煩和尚、圓湛法師之手,也不知道他們對於我這許多想回報的恩惠,有報答了沒? 復興祖庭 報答師長教育恩 為了報答師父志開上人的恩情,我回到宜興復興祖庭大覺寺,承蒙海內外信徒供養甚巨,也不知道多少,應該有上億的人民幣了。不過,金錢、物質並不能表達報答別人的恩惠,最主要的,是在心靈的深處要感受到,再多的金錢,也不能報答別人如山之高,如海之深的大恩啊。 佛教講「緣起法」,我們吃飯,要農夫種田;我們穿衣,要工人織布;我們的日用,需要商人供給。可以說,我能生存在天地之間,都是士農工商所有大眾施予我的恩惠,不然,我個人又怎麼能獨自存在呢? 一九八九年回鄉探親後,對於四、五十年前打我、罵我的老師,有的雖然高齡七、八十歲了,為了感謝他們的教導之恩,如:雪煩院長、圓湛、合塵、惠庄、介如、本滄等老師,甚至同學智勇、現華、出塵等,我都多次請他們出國旅行。有的暢遊香港,有的遠去美國,甚至歐洲,讓他們觀看世界之大,也讓我報答他們當初的教育大恩。 當然,對我有恩的人不止於此,像妙果長老、智道法師,以及台灣不只萬千的信者,滋養我的法身慧命,讓我有緣分在世界上弘法利生。我對大陸、台灣,甚至世界各地有緣人的這許多恩情,不知如何報答,所以希望全世界的徒眾,為我在他們住持的分別院設立「滴水坊」,供給一飯一麵的簡食,讓貧僧也能可以感受到「滴水之恩,湧泉以報」的意義。 施恩惠給我的人,當然不一定是在金錢物質上的給予,像棲霞律學院的那許多老師給我的打罵,我都認為他們是慈悲的心腸、霹靂手段的教法,都值得我感念。 面對辱罵 內心無恨仍感念 後來有一些人,對我索求不遂,或者我實在無力應付而懷恨記仇的人,也不能說為數沒有。像我有一個侄子,一九八九年我回鄉探親後,一再表示想要到美國去,我都想要滿青年的願望。好不容易讓他去了,又要求我幫他付學費。完成學業了,又要我幫他買房、找職業,但是他生性懶惰,幾次實在無法滿其所求。後來他跟我說,你創建的西來寺二十年,我可以二天就讓它毀壞。 外人好或不好,或者基於嫉妒,或基於思想不同,這倒也罷了,對於家人親友這種無理的索求,我一介貧僧,所有的一切都是佛教的、十方的,叫我對家族做什麼,個人哪有什麼能力?我不能拿三寶佛門的錢來幫助他們啊。這種對我的仇恨、謾罵,我也只有覺得,愈親的人都是冤家債主吧! 所以,多少年來,也有人對我批評,甚至辱罵,種種的吹毛求疵,我仍然是感念於心。我真實的沒有一點恨意,只想到,我不知如何能補報他的不足,讓我們之間沒有對立,只有情誼,沒有怨恨,只有尊重。現在,像這許多的怨憎會苦,我也不會太把它放在心上,要造謠生事、要批評毀謗的,只要能消除你的怨恨,也算貧僧對他們的一點貢獻吧! 以上這些恩怨都還容易敍述,對於人間的情愛實在就不是能講得清楚了。 拒絕情愛 天下男女為父母 貧僧也是人,雖然出家,對於愛恨也還是非常的有體會。記得我在做國民小學校長的時候,就有一位老太太,千方百計的要我做她的乾兒子(義子),但是我絕對不能。我能可以割愛辭親,遠離我的俗家父母,我怎麼能在為僧之後,又認別人做父母呢?若要,就如經中所說,「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子是我母」,我需要天下的父母,不需要一個關心我、愛我、做他兒子的父母。雖承蒙他們對我種種的關懷厚愛,也只有辜負他們的盛情了。 還有一對姓潘的夫婦,也是千方百計的希望我還俗,做他們的女婿,這個可以說更加的辦不到了。我是多少的犧牲奮鬥,才有機會出家,才有機會在這裡擔任校長。雖然只是小學校長,我又怎麼能可以捨棄佛教的恩情重義? 初到台灣,擔任《人生》雜誌的編輯,因為台灣那時候還是文化的沙漠,佛教能有一份雜誌讓人閱讀,很容易引起社會的注意,因此有一位工廠的女性員工,邀請我到他們的地方去說法。我那個時候也覺得弘法重要,因此就承認她前往。 我剛剛才在立信會計學校講過以後,我以為他們也是有一個講堂,供給我講說。哪裡知道,我去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十公尺長條型的房間裡,旁邊是通鋪,應該是女生的宿舍。他們把通鋪整理得非常清潔,讓我在那裡講說,參與的全部都是二十多歲的女性。 我當時一看,心想,地藏菩薩為了度眾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但貧僧不但是凡夫,也是凡身,在這樣女性的場合裡傳教說道,實在不相宜。所以我簡單的講說後,連姓名也沒有再問,從此就沒有再來往了。是我無情呢?還是我應該對人間留有一些情義呢? 異性胡言 損己也冒犯佛教 後來也有不少次,都是精神失常的中年女性給予我一些困擾。 例如,有一天下午在佛光山大雄寶殿前,忽然有一個五、六十歲的女人,帶來兩位身高不比我矮的男眾青年,叫他們走到我前面,跟他們說:「這是你們的爸爸,趕快磕頭。」那兩個男生竟也真的向我跪拜,搞得我一頭霧水。我也不認識他們,他們做我的兄弟都可以,我那時候也才四十歲,做我的兒女,不要說名分不該,就是年齡也不相襯。 這個女性在外表看起來非常正常,但實際上,大家都說她有妄想症,已住在山下幾年。後來並沒有對我構成很大的干擾威脅,只是不斷在外面散播,說她和我是七世的夫妻,把「梁山伯祝英台七世因緣」的民間小說,拿到山上來胡言亂道。對她,她不知道有損失,對我,個人損失事小,可是對佛教不該這麼冒犯。 在台北普門寺,每逢我在台上講說佛法的時候,總有一位非常有氣質的中年女性要送一杯茶,或者送一朵花來。我也覺得奇怪,平常在普門寺裡也沒見過這一個人,為什麼講座的時候都會出現?後來,聽說她是一個中學的國文老師,因為精神異常,有一些不正常的行動,要我不必介意。 但是有一次,我和慈惠法師等人在樓下等電梯,她跑上前來就幫我拉衣領,端正我的衣服,旁邊還有好多男士、不知何處的客人,看到以後,想有這麼一位賢慧的女士對我這麼照顧,實在教我有口也難以說明。甚至於,她也寫有字條留在普門寺,教人務必拿給我,上面寫著:「我一定摘下天上的那朵雲……。」在她,是如詩如畫的感受;在我,覺得她不該有這樣的騷擾。 恩怨情事 作修道逆增上緣 做一個出家人,尤其要在社會從事人間佛教的宣揚,每天都會跟很多人來往,那時候在台灣,最怕有兩頂帽子,給你戴上了就非常的嚴重。一頂是紅色的,也就是有共產黨的嫌疑;一頂是黃色的,也就是現代人所謂的小二、小三。這對一個出家人而言是嚴重的打擊,尤其對一個青年的出家人,是非常不利的行為。當然,貧僧也是人,我也有恩怨,我也有愛瞋,只是有些誤會,都教人非常的難堪。 早年在佛光山,有一個做電話接線生的十五、六歲小女孩,我要到客堂會客,經常會經過總機旁邊,一、兩年來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但在經過的時候,她都起立向我問好,我因為會客時間匆促,也沒有跟她有語言的接觸。有一天忽然在路上碰到了,我想,應該說一句給她歡喜的話,不覺就脫口而出:「妳很漂亮啊。」 在我想,一個女孩子總歡喜人家讚美她美麗、漂亮。沒有過幾分鐘,徒眾慈嘉法師就來告訴我,那個時候我是佛學院的院長,他說,這個女孩去問他:「院長說我漂亮是什麼意思?」慈嘉法師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也不為她解釋,就罵她:「不要三八,不要亂說。」像這許多三八、亂說,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就這樣,貧僧至今老矣!人生許多的過往,都離開不了過去的往事情仇,但仇人我沒有,或者別人對我有仇,我對別人也沒有仇。這一切一切,就如佛陀說的,都當作是我們修道上的逆增上緣吧!二十說 之十六2015.03.26口述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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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十二說 我怎樣走上國際的道路?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貧僧自從童年出家後,自覺沒有什麼好的因緣培養自己的前途,最早的志願,只想在佛門裡做一名飯頭僧。因為在棲霞、在焦山時,偶爾客串典座(煮飯菜),大家都交口稱讚,貧僧感到自己對調理飲食有一些天分。 當飯頭僧 樂與大眾結緣 飯頭僧每天與大眾結緣,也是人生一件樂事,但後來慢慢知道佛教落後的弊端,是因為沒有人才、沒有教育、沒有青年。貧僧就發心,想在文化教育上對佛教有所貢獻。不過,那也只是一點微弱的心意,不敢說是大志大願。 民國五十二年(一九六三年),政府派貧僧做領隊,代表中國佛教會到東南亞訪問,那是華人聚集的地區,雖然受到很多讀者的擁戴,但對我個人的影響並不是很大;關於此行的感想、記事,全都記錄在《海天遊蹤》這本書裡。 發願弘法 勉青年學外語 到了創建佛光山後,民國六十四年(一九七五年),政府又派我代表佛教前往美國參加慶祝建國兩百周年活動,忽然眼界寬廣了,想起我應該為佛教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從此,我就立定志願,不管成功與否,都要弘揚佛法遍天下,不為個己求安樂。因此,在佛光山就更加想要把叢林教育辦好,培養國際弘法人才。 四、五十年前的台灣,在佛教裡很少有年輕人學習英文,在青年學生當中,如果有人學習英文,我就每個月給予兩百元獎勵。要想弘揚佛法,與世界來往,就必須具備國際語言、國際人才,所以一有機會,我就鼓勵學生們出遊,到印度朝聖,培養對佛教的信心,到歐美旅行,開闊自己的眼界。誰知其前途艱難?想到自己有個心、有個願,成功與否,也就在所不計了。 海外建寺 差點打退堂鼓 會走上國際弘法,是因為美國信徒王良信從洛杉磯打來電話表示,他捐贈的一塊土地,要我趕快派人前往建寺。那時候在美國、加拿大,要贈送寺廟、土地給我的人很多,我都因為顧慮人才不夠,不敢輕舉妄動。例如:紐約的應金玉堂,要把大乘寺交給我主持;加拿大的詹勵吾,要把靠近尼加拉瓜瀑布不遠處170Acres(英畝)的土地送給我,做為「世界佛教弘法中心」。經王良信居士不斷的催促敦請,我就籌措了兩萬美金,請會日文的慈莊法師,會英文的依航法師,前往美國開山建寺。信徒們也都非常興奮,甚至在台北圓山飯店為他們餞行。 他們到美國以後,一調查發現,那塊土地只能建住宅,不能建寺廟,因為它不在宗教區域之內。那個時候,美國的一棟House(房)至少也要十萬美金,我們只有兩萬美金哪裡能開山建寺呢?兩個人預計打道回台,打了電話回來報告說建寺困難,還是回台最好。我立即警告他們:「你們已經在圓山飯店受了人家那麼熱烈的宴請餞行,如果回來,以何面目見台灣父老啊!請等幾天,我和心定法師即刻趕往美國。」 信徒捐的地既不能建寺,買一個房子也要十幾萬美金,佛光山僅有的能量──兩萬元,怎麼能成事呢?我們乘著王良信的車子,一行人就在洛杉磯的大街小巷轉來轉去,在第三天的黃昏,經過一條街道,慈莊法師指著旁邊的小教堂說:「這棟教堂正要轉賣,不過賣價要二十萬美元。」我說:「我們先進去看一看好了。」他說:「看了也買不成,又有什麼用呢?」我想,了解一下也好,至少知道二十萬元價碼的房子,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內容。 進去一看,這是一座可以容納一百多人集會的教堂,有會客室、辦公室,旁邊一間宿舍,可以住一家四、五口人,還有一間小型的幼兒園,以及停四十部車的停車場。我一看,真的很適合我們作為到美國發展最初的開始,但是二十萬元,實在是個天文數字。在一旁的王良信就說:「你們可以向銀行貸款。」 忐忑貸款 教堂變西來寺 貧僧一生沒有和人借貸金錢,一聽到「貸款」,心裡就涼了半截。因為在台灣,佛光山初建設時,也曾經試著與銀行接觸貸款,銀行毫不考慮的一口就拒絕:「寺廟不能貸款。」難道美國的法令會有不同嗎?不得辦法下,也只得依著王居士的建議去銀行走一趟。 美國銀行的經理聽到我們要貸款,特地隆重接待,滿口答應。我說:「我們沒有保證人。」那一位經理一聽,很訝異的問:「為什麼要保證人呢?你們要買的教堂不就是保證嗎?」我一聽,有這樣的好事嗎?我接著告訴他:「可是我們不住在美國,我們住在台灣,可以嗎?」他說:「那有什麼關係?台灣有我們美國銀行,你在那邊可以分期付款。」就這樣,我們用兩萬美元頭期款買下了這座教堂,改做寺院,定名為「西來寺」,意思是「中國的佛法西來美國,終於能夠大法西來了。」此即為佛光山到國外建寺,走上了第一步。 把一所教堂改成寺院,在西方不算稀奇,但在我們弘法的情況,卻有一些周折。例如,西方的信徒做過禮拜之後就回家吃飯,中國的信徒到寺院裡參拜之後,他們不肯離開,等著要吃素齋。但只能容許七、八個人用餐的廚房設備,哪裡能供應信徒吃飯呢?同時,在美國沒有汽車,每天簡直無法外出了解社會;連一台電視都買不起,又哪裡能知天下大事?雖然住在開放的美國,也等於每天關在「關房」裡一樣。 撙節免稅 開啟美弘法路 但慈莊和依航法師還是很能幹,他們第二天下午一個錢都沒有花,就開回來一部可以坐上十二個人的車子。車價一萬美金,稅金五百塊,車行老闆對他們說宗教人士不必繳稅,還把五百塊稅金退還給他們,而且說其它的九千五百塊之後每個月慢慢分期付款就可以。這真是天下奇事,買了汽車,還沒有付錢就賺了五百塊。 離寺不遠有一間百貨公司,我們也是隨意問他:「一台電視多少錢?」他說:「四百五十元。」我說:「等我們有錢再來買好了。」沒想到第二天早晨,他竟然把電視機送過來了,並且說只要四百塊就好,因為宗教人士可以免稅少五十塊。我心裡想,啊!美國真是天堂啊,生活這麼容易,真好!難怪世界上好多人都要移民到美國來,果真不無道理。 我們在這一所小教堂裡住下來,開啟了美國弘法之路。二十幾個國家的出家人聽到了消息,特地趕來為我們歡喜慶賀。好在我對典座稍有心得,用平底鍋將就煮了一些飯菜,饗宴他們。大家也吃得不亦樂乎,志願要幫助西來寺共同在美國發展。 取名白塔 紀念出家祖庭 但是後來發展就不是這麼容易了。因為信徒增加、地方狹小,沒有吃飯的齋堂,直到又找到Maywood這個地方的另外一間教堂,因為有齋堂設備,可以讓人吃飯,就買下來定名為「白塔寺」,也是紀念我出家的祖庭「白塔山」的意思。再後來,也因為信徒不斷增加,不得已,再買下另一個養馬的場所做為基礎,有14Acres的土地,約一萬七千一百坪,之後就蓋了現在的西來寺。二十多年來,先後已有慈莊、心定、依空、慈容、慧傳、心保以及慧東等法師擔任住持。 此後,在加拿大、歐洲各地,也不是到處都那麼容易發展。例如,花了兩周的時間,慈莊法師在倫敦、巴黎的大街小巷尋訪,想要在歐洲有個道場。但是,那時候英法人士聽說是台灣人要來租借、購買房屋,都婉言拒絕。看起來,歐洲人對種族之間還是有所分別的。 好不容易,一九九一年,在法國巴黎一家百貨公司的樓上,租借到一間十坪左右的小房間,我們台灣去的十幾個人,就在這間房子裡聚會談論,蕭碧霞師姑利用盥洗間裡的一點空間做飯菜給我們吃。儘管簡陋,大家同心商量著怎樣能在歐美國家立足弘法。 兩千美金 開啟加弘法路 記得有一次在多倫多旅行,看到那麼廣大的土地、那麼多的公園、那麼多的空地,我就想,在台灣,要找一塊地建總統府千難萬難,要是在加拿大,建一百個總統府都不困難。我覺得在這裡應該要有寺院。 因此,在遊覽巴士上,我指著窗外問大家:「這麼大好的一片土地,你們有誰願意在這裡建寺嗎?」同行的依宏法師舉手說:「我願意。」他是台中弘光護理專科畢業,也略通英文。我一聽,就說:「很好!」立刻就叫大巴士停車,「你在這裡下車吧。」我給了他兩千塊美金之後,他也二話不說的在路邊就下車了。我就這樣把他丟在多倫多,讓遊覽車繼續前進。佛光山能在多倫多發展,起初,就是這樣茫無目標,只是靠著一點發心,慢慢才成就的。 之後,我進出歐美多次,想到佛教要國際化、要在海外建立寺院道場,除了語言、人才以外,我想是不能一步登天的,它需要時間逐漸培養因緣。因此,我就為歐美的弘法訂了一個計畫。 先識信徒 盼能撒豆成兵 我告訴徒眾,你們首先要在當地先認識信徒,獲得信徒的信心,他們才會給予我們贊助。你們可以先在Motel(汽車旅館)租借一間房子住下來,然後跟信徒商量,借他們家裡的客廳,每個禮拜做一次家庭普照。大部分有信仰的信徒會認為這是很好的事,但這也只能兩、三個月,久了以後,畢竟人家的家裡還有其他人,甚至在西方,一個家庭裡也常有不同信仰,你不能老是占據他的客廳,妨礙他們的家居生活。 第二步,你們可以向信徒改借他的Garage(車庫)、準備掛式的佛像,然後在車庫裡,掛起佛像來,就可以開始講座、念佛共修了。這樣的情況,每個星期一次,要能維持兩、三個月,信徒增加到三十人左右,第三步才能說:「車庫裡沒有洗手間、沒有茶水,總是不方便,我們是不是去租借一個比較大一點的地方來集會?」假如這三、四十位信徒都同意,他們會贊成,甚至自己就會籌措資金去租借一個地方了。 在臨時租借的道場弘法,要能維持一年,同時也要擁有信徒七、八十人,甚至百人以上,才能有力量。因為大眾共同成就,事業比較容易,假如你本人的條件不夠,單槍匹馬,不能得到信徒的擁護,那所謂建寺的夢就不能成功了。只要你的條件夠,能增加百位信徒,這一百多位信徒自然就會想到要擴大共修空間,主動發起募集經費買一塊土地,建一個小寺院。以此,撒豆成兵、遍地開花,在歐、美、澳、紐,甚至非洲,就真正的能做到「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了。 因緣風霜 全靠願心克服 在此中,也發生很多感人的故事,限於篇幅,也不能一一 述。例如荷蘭荷華寺的建立,也是一段奇蹟因緣;在倫敦,是在修女住過的修道院安居;在巴西,張勝凱捨宅為寺;在澳洲,是臥龍崗鋼鐵公司總經理親自到佛光山邀約,並由慈容法師勇於隻身前往開拓等等。當然,好的因緣外,也有一些風霜,甚至習慣不同的障礙,都要靠願心一一去克服,才能把佛法布滿天下啊! 因為貧僧沒有別的才華,只有一步一腳印,在貧苦中發展辦法。目前靠著佛光山的青年貧僧,在倫敦、柏林、巴黎、馬德里、荷蘭,甚至世界上各個名都,都建設了寺廟道場。當然,其中也獲得當地本土人士以及中華僑胞給予的支援,才能在短短的五十年中擁有數百所道場。因此,歷經出家弘法七十多年的歲月,到了現在,僅以這四句話代表貧僧的心聲: 心如虛空無邊際,身似法海不繫舟; 問我平生何志願,平安幸福照五洲。 二十說 之十二 2015.03..22口述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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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六說 人間因緣的重要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現在有一句流行的話:「向錢看。」錢,有那麼重要嗎? 除了「向錢看」,世間上可看的東西太多了,有的人喜歡看山,有的人喜歡看水,有的人喜歡看書,有的人喜歡看人;也有人喜歡看各種表演、喜歡看各種奇人妙事,喜歡看電視、看報紙、看網路……喜歡看的很多,為什麼不喜歡看「因緣」呢? 貧僧有一雙眼睛,過去也有看的功能,我從小立志就想看世界,看社會的苦難,也可以說,我真正喜歡看的是──看「道」。道是什麼?道就是因緣,道就是佛法,道就是佛教。 審查自心 發覺貪瞋無明 貧僧初出家的十年中,因為貧窮,沒有錢可看,也看不到錢,錢在哪裡?我也不知道,也不太覺得錢有什麼了不起。出家後,每天都是看佛像、看菩薩像、看羅漢像、看莊嚴的殿堂、看佛經、看老師、看同學等等。 後來在此中覺得,「看」的東西很快忘記。比方說,太遠的東西看不到,隔了一道牆也看不見,乃至現前看到的一段人事因緣,過了一段時間也就過去,都不一樣了。發現「聽」比「看」好,老師們談古說今、談佛論道,聽得我津津有味,回味無窮。 之後,貧僧又慢慢感覺到,感官的看、聽,所謂「眼耳鼻舌身」對應的「色聲香味觸」都不究竟,看來看去、聽東聽西,都與自己無關。有一次,在挨了一個老師的耳光之後,他說:「你看什麼?世間什麼東西是你的?」我心裡想,確實,這個世間沒有東西是我的,因此有過幾個月不看的經驗。後來老師叫我說:「你要看心。」心是什麼樣子,我也看不到。老師雖打我、罵我,但也很慈悲的教導我說:「你心裡有什麼?自己不能審查一下嗎?」 我這一審查才發現,貧僧業障深重、貪恚無明、瞋恨嫉妒,實在內心不能一看,甚至比喜歡看財、看色還要更醜陋。我有嫉妒心,我有貪欲心,我有瞋恨心,我有無明愚痴心……那時候,我的身高已經快近一百八十公分,忽然感覺自己比別人矮了一截,別人都比我好、都比我高,我實在是見不得人。原來,我不但是貧窮,而且是醜陋。 找到目標 禪坐念佛豐富心 後來又得到老師慈悲的開示:「你可以用尊重包容對治你的嫉妒,你可以用慈悲喜捨對治你的貪欲,你可以用溫和體貼去除你的瞋心,你可以用因緣明理去除無明愚痴。」從此,在佛門裡,我覺得自己翻了身,有了目標增長我的高度、我的廣度。 在參學的歲月裡,對社會、對人生、對五欲六塵的看法又有所不同。這時候,貧僧雖不愛財但「好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健全的人、我比別人優秀。但在佛教法海成長期中,年近三十,觀念又全然不同了。 原來,個人是渺小的,個人是不能太自私的,做一名出家人,要為佛教,要為眾生,所謂「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儒家說「三十而立」,我雖不知道自己有立沒有立,但知道靠因緣才能成長自己。我把自己「色身交予常住,性命付予龍天」,也就不計較個人有無,只想為佛教的前途去奮鬥了。 禮拜、禪坐、念佛,我覺得這個時候物質上很貧乏,內心裡卻很富有,我覺得有了方向,我要跟大眾結緣;也感到自己有了目標,好像擁有了世界。記得我在撰寫《釋迦牟尼佛傳》時,知道佛陀在菩提樹下、金剛座上悟道,悟的是什麼?緣起,就是因緣生起。 安貧樂道 成為重要肯定 所謂因緣,看起來好像很容易懂,比方,人和人之間彼此要好,就會說「我們好有緣啊!」如果不好,就說「他們沒有緣」;我們有緣千里來相會……其實,因緣不是這麼簡單。因緣就是條件,世界的成立、人生的生存,哪裡能少了很多條件(因緣)呢? 原來,佛陀證悟的「緣起性空」,它的基本意義是:「空依有立」、「事待理成」、「果由因生」,佛陀是人成的,能夠成佛,是多少的因緣才能從人到佛啊。 我十幾歲才看到汽車,二十六歲才有電燈照明,到三十歲,連一個皮箱都沒有,到哪裡,都是一塊布包著兩件衣服;事實上,貧窮還是跟著我,但貧僧心裡並不覺得窮有什麼苦?感謝佛門,在初學受教時期,養成我淡泊無求的性格,所以外界的什麼誘惑,都不能動搖我。安貧樂道,是我這個時候已經有了的重要肯定。 像我出家以後,師父不給我錢用,不給我新衣服穿,他讓我貧窮,實際上,他給了我很多的因緣。因為,他養成我沒有購買的習慣,養成我清貧的觀念,感謝師父給我這樣的好因好緣,讓我能夠安住於佛教的僧團,實在感謝恩師給我的因緣的苦心。 師長的打罵教育,多少的委屈、多少的難堪,打手心、罰跪,都是經常有的事情。原來,老師們都是給我成長的因緣。他和我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打我罵我呢?所謂「愛之深,責之切」,他只是希望我成為佛門的人才,成為佛門的龍象,不惜辛苦給我打罵。原來,這是他布施給我的肥料、布施給我的水土,讓我能可以成長,讓我能可以在人生裡、在世間上,開花要芬芳,結果要甜蜜。確實,是到了三十歲以後,才慢慢覺得「因緣」的重要。 看清因緣 凡事不被動搖 本來我不來台灣留在大陸,就要承受十年浩劫的苦難,感謝智勇法師給我的因緣,讓我來到台灣,避開了文革時期的苦迫,我能不感謝這一段因緣嗎? 越南的華僑褚柏思夫婦,我只是對他們資助少數的錢財,他們送給我佛光山這塊土地,竟然可以建立道場,安僧度眾,讓佛光普照、法水長流,能說這不是好因好緣嗎? 記得閻錫山在台灣做行政院長的時候,講了幾句話,一個人的完成,要做到金錢買不動,愛情誘惑不動,威脅恐嚇不動;不能這樣,人就會給金錢壓扁、給愛情拖累、受恐怖威脅。貧僧認為,假如一個人能把因緣看清,明白一切緣起緣滅,就能夠不被動搖。不要光是看錢,要看因緣,因緣裡面有大眾,因緣裡面有世界,因緣裡面有人我關係;真正的金銀財寶、法身慧命,都在因緣裡。 貧僧歡喜看書,沒有錢買書,喜歡參學,沒有旅費,一心想要為佛教做什麼,例如辦學、護教、度眾、安僧,可是我都沒有錢。這時候,才感覺到金錢對我們還是很重要,但這也不能怪誰,因為我沒有因緣獲得財富,也無可奈何。不過,人事因緣很奇妙,當你因緣不具備的時候,煮熟的鴨子都會飛了,當你具備因緣,你不去找錢,都有人自動的送給你,給你助緣。 不愛金錢 早已養成習慣 我記得三十年前,有一次,我在台北普門寺停留的時候,一個老太太拿了十萬元,硬是朝我長衫的袋子放,並且很嚴厲的跟我說:「這個錢,是給你的,不是給佛光山的。」感謝她賜給我這份好因緣,但是,連貧僧個人一切都是佛光山的,我怎麼能私自的接受這一份厚賜?在佛光山,職位高的人不可以管錢,管錢的都是小職事,錢和權是分開的;因此,我還是把它交給常住,讓常住做一些建設功用。這才明白,原來,因緣不是個人的,是大家共有的;我們生活在大眾中,原來我們就生活在因緣裡。 記得有一次在香港機場過境,因為兩個小時後才有飛機可轉,實在無聊,就在免稅店旁觀看。我在文具店裡看到一樣東西(現已記不清是什麼了),當時覺得非常有用,想要買它,可是身上一塊錢也沒有。忽然看到慈惠法師從遠處走來,我就跟他說:「請你借我五十塊港幣。」他問我做什麼?我指一指要買的文具,他竟決然的說:「哦,這個我們台灣多的是。」大概他還有另外緊要的事,就揚長而去了。 我茫然若失,覺得不要錢也不好,以後還是身邊要有兩個錢,就不致受這樣的冷落。但貧僧生性如此,年近九十,不蓄金錢、不愛金錢,早已經養成習慣。 說貧僧沒有錢,也非事實。當我四十歲的時候,要建設佛光山,當初立志不建寺院道場的我,為了一群年輕的學子,不得不建一個叢林學院,讓他們安身讀書。這時候,說也奇怪,當我這樣發心以後,很多的因緣就集中而來,接受了佛光山這塊貧瘠的山坡地。  發心建院 十方資源相助 佛光山初建,最重要的先要有水,一個丘陵的山上,哪裡有水呢?素不相識的嘉義吳大海先生,他說要來替我把高屏溪旁深井的地下水抽上來給大家使用。感謝他給我的因緣,我也感謝他的因緣,因為他的名字叫「吳大海」,我就將水塔讚美為「大海之水」了。 我沒有水泥,當時價錢很貴,台南統一企業的吳修齊先生說,我環球的水泥可以供給你使用。房子建好了,沒有錢油漆,高雄有名的「虹牌油漆」張雲罔雀說,以後你需要多少,我全部免費供應給你。甚至,南豐鋼鐵公司的潘孝銳給我一顆圖章,並且說他可以擔保,帶這顆印章到銀行就能夠拿到錢,但是那顆印章在我這裡存放多年,我從來沒用過。就是說有好因好緣,我也不能隨意濫用啊! 後來,貧僧辦了叢林學院海內外各級佛學院,數百名師生,光是他們的衣食住行,我哪裡有能力?這要多少的因緣來幫助。我籌辦了五所大學,還有中學、小學,我哪有能力?也需要百萬人興學的因緣來共成。甚至於文化、慈善的事業,我哪裡有能力?那也是一切因緣所成就啊。 就這樣,貧僧不窮了,好像心想事成似的,我要什麼就有什麼。甚至於佛光山這塊地都是深渠溝壑,有的也是窮得只有鐵牛車的平民,他也來表示說,我替你拉一百部砂石給你、我替你拉兩百部砂石送你。在五十年前,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環保思想,就在這裡植樹、造林、做護坡、水土保持,愛護了這一塊原本是深溝巨壑的土地。 各洲善信 如同觀音相助 台灣省林務局局長沈家銘,因為我曾經幫助過他的家庭人事的因緣,他對我感念,就藉局長之便,鼓勵我承租一塊土地,可以建大寺院給人禮拜。後來,他派了幾位處長帶我去查看像現今的台北榮民總醫院、陽明山中山樓、新北市烏來台灣銀行宿舍等地,他說可以向林務局承租。我一看那許多地方,大多是山林,那時候,連一棵樹,我都沒有錢買斧頭、鋸子來砍,所以就拒絕了他給我的好因好緣。 過幾年後,我在佛光山開山了,他跑來跟我生氣的說,我們林務局好好的土地租借給你建寺,你不要,你要在這塊醜陋的地方建寺,這要花費多少成本啊?我說,局長,你的好心,給我好的緣分,只是那些土地是國有的,我何德何能?就是租借,我連租金也付不起啊!你說這是醜陋的地方,只要我們有心,又何怕它將來不能完成所願?我慢慢的建設,何患它將來不能成功呢?淨土總要發心建設才能擁有啊。 他聽了以後,很無奈的說,那好,你可以建寺院,樹木讓我來結緣吧!因此,佛光山至今沒有一塊土地是國有,沒有土地糾紛。後來就有吳修齊捐獻菩提樹,沈家銘捐獻印度紫檀、桃花心木等,讓佛光山滿山成蔭了。 佛光山逐漸發展,感謝許多有緣人,就像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給予諸多因緣的幫助。像美洲的張姚宏影、賴維正、李美秀、陳正男、王家培,澳洲的游象卿、劉招明,亞洲的嚴寬祜、余聲清、蔡蝴蝶、陳永年、胡楊新慧、蔡其瑞,以及陳曾四欣、江陳喜美、洪江烏為、白清棟、陳林雲嬌、戰淑芬等等,他們經常聞聲而至,數十年如一日。 還有像吳伯雄、趙麗雲、潘維剛、曹仲植、辜振甫、余陳月瑛、楊朝祥、林聰明、柴松林、田雨霖、田青、劉長樂、張靜之等等,他們在各行各業裡,為人間佛教的教育、文化、共修、慈善等各方面增添許多助緣。其他,還有許許多多人士的善因善緣,有的甚至已將信仰傳承至第二代、第三代繼續接棒護持,貧僧實在無法在此一一細說,只有化作心香深深致意祝福了。 擁有因緣 就是擁有真理 而貧僧個人的一粥一飯,也都是別人的因緣,我才能有米飯充饑;貧僧春夏秋冬的衣單,雖然就是那幾件替換,但是每穿一件,都是滿心感謝諸多因緣,所謂「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沒有這許多因緣,我又怎麼能活下去呢?沒有很多的因緣,怎麼會有今日的佛光山呢? 所以,支助佛光山的人,我們把它看成順的因緣;批評我們的人,我們也把它看成逆增上緣。不管是好因好緣,或者是惡因惡緣,對我們還是總有幫助和勉勵的,這些因緣都是給我們助力。我們在因緣裡,明白宇宙人我的關係,具有智慧、明理、分析,而不至於糊塗、陷於不義,那就不懂因緣了。能對因緣具有正知正見,就不致犯錯。 貧僧至此自覺構不成貧,也不能稱貧了。但想想,佛光山的一切一切都是十方有緣而來,不是我個人所有,我仍然過著簡單、淡泊、空無的生活。雖不認為是真正的「貧僧」,貧而無有,實際上我還有人間的因緣。貧僧認為,擁有因緣,就是擁有真理;擁有真理,就擁有世界的一切。所以,貧僧要告訴世人,你們不一定要看錢,你們要看因緣哦。(二十說之六,2015.03.17口述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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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說 「可」與「不可」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在晚清末年的時候,知名人物曾國藩先生,他最大的特長,被人讚譽為「知人善用」,他對於如何知人、用人,讀他的《曾國藩全集》自能心領神會。他可以為滿清打敗氣勢如虹的太平天國,也是靠著他的識人、知人。在滿清對漢人不是太信任的狀況之下,他能夠保住大清的江山,曾國藩的「識人」,確實應該受到我們的肯定。 歷史上知人用人的能者很多,但是不能知人善用的人,也不在少數。世間上,凡是做領導的人,政治界的也好、企業界的也好、教育界的也好,對於選用部屬,「識人」可能是一個重要的能量。有的人,本來事業難成的,因為「識人」,得天下英才而用之,什麼都轉危為安、轉壞為好了。也有的人,本來做得轟轟烈烈,由於「不識人」,最後一敗塗地。可見得,這個「識人」,關係著人間事業的成敗,這是很重要的因素。 什麼是能用的人呢?什麼是不能用的人呢?在貧僧的心目中,凡是善事,都講「可」的,都應善用;凡是官僚,講「不可」的,就應該保持距離,以免影響好事。 貧僧對這一個「識人」的問題,不能和過去這許多的歷史人物相比;因為貧僧沒有財勢,沒有交友廣闊,沒有選用天下英才的能力,只是說,在佛門裡面,有一些老成持重的發心人,或者一些肯得患難與共,所謂「發心」、「有共同理念」,那就是我們最得力的人才了。 說「可」的人 必定有人緣 是人才?不是人才?要有選擇的慧眼。我對於是人才、不是人才,往往只看他做人對善惡能否分辨,他知不知道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他的性格是惡、是善呢?這是根本的條件。然後,我就是看這一個人對事情是肯得說「可」,或者說「不可」,我在這方面比較有計較。 凡是說「可」的人,我覺得他肯得與人為善,肯得從善如流,必定有人緣,能夠和人相處。凡是一個人找上他,他都回答「不可」、「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這種人必然不受人歡迎,也就是所謂「官僚」、「打官腔」,沒有服務的性格。遇上這樣的人,大部分我也都不喜歡用他。 在佛門裡,有所謂「宗門思想」,你對於信仰虔誠不虔誠?你對於工作倫理知道分寸嗎?你對分內的事、不是分內的事,都能很關心嗎?你肯得主動的處理事情嗎?或者你有道德勇氣嗎?你對於情、理、法,都能照顧周到嗎? 記得多年前,有一個弟子從美國旅遊歸來,他很得意地說:「我只要講一個字,在美國就能夠通行無阻。」有人好奇問他:「一個什麼字?」他就用英文說:「No」,就是不可以、不知道、不懂、不會的意思。 又有人問他:「為什麼一個『No』字,就可以讓你在美國通行無礙呢?」他說:「例如,我在海關,他們用英文問我入境的情況,我就回他:『No』。因為他怕麻煩,怕跟我囉嗦,就批准我,讓我入境了。或者在美國駕車,有違規了,警察來取締,跟我講什麼話,我都跟他說『No』、『No』,意思是說,你講的英文我都聽不懂,他也嫌我麻煩,就把我放行了。」 就這樣,過了不久,他又到美國去旅行,但這一次,我從別人那裡聽到說,他被美國的警察機關逮捕了。因為「No」,不能走遍天下。 說「不」的人 無法與人合作 幾十年來,在我身邊接觸過的一些人事,如果我看到他們的性格不肯以助人為本、不肯以結緣為要,我大都是隨他們自然發展;因為凡是說「不可、不能」的人,必定無能,必定破壞好事,必定不能與人合作。因此,我對這些說「No」、說「不能」的人,大多不會重用他。 相反的,凡是肯得講「我能幫你什麼忙嗎?」、「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服務嗎?」、「什麼事我來替你做做看」,能夠主動、能夠見義勇為的,所謂「助人為快樂之本」,有這種性格的人,我都非常欣賞。 例如,做一個知客師,客人來了,他必定需要引導參觀,需要餐飲的招呼,需要聯絡什麼事情;但是,有的知客師父怕麻煩,都是問:「你吃過飯了嗎?」如果對方說:「沒有。」他就說:「喔,你趕快去吃飯!」事情就這樣推諉了。 或者,客人來了,有的知客師劈頭就問:「你有到大雄寶殿拜佛嗎?」客人說:「還沒有。」他就說:「你趕快走那邊去拜佛。」把客人打發走了,他就沒有事了。 這類的知客師,雖然看起來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人,但是這種沒有真誠待人的心理,哪裡能獲得人心歸向呢? 所以,做一名知客師,對於來訪的人,都要知道他的需要。所謂「知客」,就是要「知」道「客」人需要什麼,他需要吃飯嗎?他需要住宿嗎?他需要找人嗎?他需要辦事嗎?他需要聯絡什麼嗎?你都要能認識、了解,自己承擔下來,幫助他一一解決問題,不要推三阻四。 像我們當初建寺院,要去辦建築登記的時候,到了縣政府,他說你到民政局;我們到了民政局,民政局說:「你到建設局。」我們到了建設局,他說:「你這個是宗教的嘛,應該再回到民政局。」他們就在那裡推來推去,我們也不知道究竟要找哪一個局才好。 曾經香港有人寄了一尊佛像到宜蘭給我,我到基隆海關辦入關手續,就在那棟大樓裡上上下下,不知跑了多少趟,都還找不到頭緒。後來有人告訴我:「你不要這麼麻煩嘛,找個報關行幫你的忙,問題就能解決了。」我心裡想,唉!都怪自己。要節省經費,凡事親自操勞,有時候確實耗費時日,不容易達到目的。 記得有一次,我到海外訪問一個地方,他們用最好的飯店招待我,但是房門外面經常站了一個人。是來監視我們,還是替我們解決問題?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在房間裡,多次聽到有人來找我,他都是大聲地問:「你來幹什麼的?」「我來找星雲大師的。」「你找他幹什麼的?」來人聽了,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或者來人說:「我是大師的親戚。」這個人又說:「今天不可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要說「今天不可以」。來人聽他這麼一說,也只得告退了。 我到這一個地方是如此,到另一個地方也是這樣;這種國民,已經養成沒有服務的性格,凡事都想拒絕了事,一句「不可」、一句「No」,什麼事就都了了。 後來,我又到了另外一個國家,那一個國家的飯店服務人員見我一到,就起身來問:「我能幫你服務什麼嗎?」「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他承攬了我想要做的事情。他說:「你跟我來,我帶你到什麼地方去。」他不但幫我找到我的目的地,還幫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士。 親切招呼 將公司交給你 美國迪斯耐樂園,所以能在世界各地發展到這樣的盛況,他就是講究服務精神。例如我曾在一本書看到,一位母親帶了一個小孩,小孩忽然要上洗手間,不知道在哪裡。剛好有一位服務人員經過,母親向這位服務人員提出要求。他說:「我帶小朋友去。」走了好遠的路,之後又把小朋友帶回來。這位母親是一位很富有的人,後來就出錢支持迪斯耐樂園,感謝他們這種服務的精神。 另外,我還記得一件事。有一位老太太爬山,遇到下雨了,從山上走下來經過路旁一間小店,裡面有一位年輕人招呼她說:「老太太,請你坐下來,在這裡躲個雨吧!」並且端了一張凳子給老太太坐。這位老太太也沒有要買東西,不過,年輕人還是殷勤接待。等到雨停了,還送老太太從哪裡走路,到哪裡坐車。 過了幾個月,這位年輕人收到一封信,說這位老太太要贈送他一家公司。原來這位老太太也是一位富婆,她認為年輕人的主動熱忱服務,值得把公司託付給他。所以,推諉不能致富,服務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幾十年來,我在世界各地弘法旅行,也會遇到這許多歡喜說「可」、歡喜說「不可」,歡喜說「No」、歡喜說「Yes」的人;所以,我對於教育徒眾,也沒有什麼其他特殊的辦法、技能,都是告訴他們:我們做人,第一要與人相處,辦事要主動,要先開口,要有微笑,要承擔對方想要做的事情,要能幫他解決問題。就是自己不能做到,也要很詳細地告訴他處理的程序:第一先找什麼人,第二可以找什麼機構,第三可以做什麼……事情要這樣的進行。 基層人員 懂服務有前途 在四、五十年前,我想,我們大多數的人都有過的經驗,為了報一個戶口,沒有到戶政機關跑個四、五次,戶口都報不成。在我們的經驗裡,第一次來報戶口,辦事的人說:「你有身份證嗎?」我就拿出身份證。「戶口名簿呢?」我說:「我不知道要戶口名簿啊!」他說:「沒有戶口名簿,報什麼戶口?」我只有說:「對不起,我明天再來。」 第二天,我拿了戶口名簿再來找他:「我要報戶口。」他說:「你有帶印章嗎?」我說:「哎喲,報戶口還要帶印章啊?」他就說:「你不蓋印怎麼能有信用呢?」想想他說得也是有理,我就說:「抱歉,對不起,我明天再帶印章來。」 到了第三天,我又去報戶口,「你的戶長有證明嗎?有承認給你報戶口嗎?」我想:「啊?這個戶口名簿不就是戶長給我的嗎?」他說:「不行,要戶長提個證明才可以。」 為了報一個戶口,沒有花一個禮拜來去,手續都不能完成。你為什麼不一次告訴我要帶什麼證件、什麼資料才完整齊全呢?其實,那個時候,是一個講究紅包來往的時代,有紅包,一次就「可」;沒有紅包,多次也「不可」。一個公務人員這種態度,這麼刁難人,你想,我們的行政效率還能有成果嗎? 吳修齊先生,是台灣最早期的企業界大老、統一公司的創辦人,有一次他跟我談到,他在二十多歲才開始做小服務員的時候,鄉村的人士在鄉公所裡,要領個什麼表格、填個什麼文件,因為早期普遍知識不夠,大多不會填寫,他說:「別人拒絕的,我都上前說:『我幫你』,我就是這樣歡喜幫他的忙,解決他的困難。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事,舉手之勞啊!所以,我後來事業順利,大概與我服務的性格也有關係吧。」 很可惜,過去我們政府基層的服務人員,都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就決定在他的性格的「可」或「不可」。如果常常說「可」,前途必定上升;如果處處說「不可」,只有越做越沒有人緣了。 所以,我們看到很多人,他們的事業順利,並不是單憑學歷,也不是只靠能力,就是憑著肯得為人服務、肯得主動幫別人的忙;反之,到處碰壁,到處沒有人緣。 貧僧自喻是「破船多攬載的人」,凡是人家和我商量,或者求助於我,只要能力所及,我都不擅於推辭。 例如:有人跟我說,現在的孤兒很多,要辦孤兒院,我知道這個可以,那麼我就辦孤兒院。有人跟我講,現在的老人跟年輕的兒女有代溝,應該要有個老人安養的地方。我想這是好事,可以,那麼我就辦老人院。有人說,現在的青年學子,為了繳學費困難,讀不起學校,由於過去我也是這樣,那麼現在我有能力可以辦小學、辦中學,甚至辦大學。辦一間不夠,可以再辦一間,從這個國家,再辦到那個國家。我自己雖然條件不夠,但我可以藉助別人的因緣,沒有什麼不可啊! 好事要「可」 壞事要「不可」 因為這一個「破船多攬載」的性格,貧僧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所以後來辦報紙、辦電台、辦電視、辦佛光會、辦讀書會、辦都市佛學院、辦叢林學院、成立美術館、推動雲水書車、雲水醫院等等,都是因為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可。 經常有人跟我說佛經看不懂,實在說,不是文字看不懂,而是道理很深。我不能因為道理很深就退卻,所以就努力想辦法,讓佛法的道理能夠淺顯易懂,能夠講了可以讓人明白。只要我肯發心、有心,又有什麼不可呢? 後來,我又邀請大陸一百多位教授來協助佛教經典的白話翻譯工作,請慈惠法師幾次到北京、上海去聯繫相關的事情;這麼一來,我的人緣越來越廣,我的助力越來越多,事情也成就了。可見得,好事要「可」,壞事要「不可」。 有的人在一生當中建一間寺院,都難以成功,像過去的寺廟,都要經過幾代人的建設才能完成。現在,我在世界五大洲多少個國家建了多少的寺院,我哪裡有能力?我只是有一個性格:「可」。 我到了美國,王良信先生對我說,要在美國建寺院,我說「可」;我到了歐洲,黃老太太和江基民跟我講,希望在法國建寺院,我說「可」;我到了荷蘭,中國飯店的羅輔聞說,要在當地建寺院,我說「可」。全世界所有的地方,要建寺院,我都講「可」,很少有什麼地方說「不可」。 但我說一句「可」,後面的負擔就大了。對方只是給一個建議,他是一位在家信眾,哪裡有那麼大的財力擔當?我必須去解決問題:我要幫忙買土地,我要集合地方人士,我要徵求大家的意見,我要找尋工程人員,我要在這裡有所示範,我要肯得服務、我要犧牲奉獻……。所以,這一個「可」的後面,跟著要有許多的能量、因緣,在這裡貢獻、在這裡助成。 所以我說,父母沒有給我什麼財富,但是,他們生給我一個很好的性格,那就是:「可」。因此,我有一次在講演的時候,忽然說到,我們不要只是讓上帝「萬能」,我們自己也應該「無所不能」。所謂「能大能小、能前能後、能進能退、能有能無、能苦能樂、能早能晚、能冷能熱、能富能貧、能上能下、能飽能餓、能高能低」……我無所不能、無所不可,自己做個萬能的上帝。就等於佛教說「人人有佛性」,自己能做佛,應該人人也能成上帝。所以我在想,假如基督教像佛教一樣「我是佛」,人人都能成上帝,那這個世界必定非常平等、非常美好! 內有能量 才有外在助緣 過去,貧僧在佛學院擔任院長的時候,學生要請假,這個事在訓導處應該就可以處理了,但老師們都說不准、不可。學生就來找我,我不但說可,還問他:「你要幾天呢?」他說:「三天。」我說:「路這麼遠,三天不夠啊!五天、一個禮拜吧!」學生一聽,感到很意外,以為我這麼好說話。其實,我只是懂得人性而已。 為什麼?因為他回去三天,和父母分別了一年、兩年,忽然回家了,家裡的人必然歡喜,等於過年一樣,請他吃飯,給他讚美,家庭真是樂園啊!佛學院修道的生活多清苦、多淡泊,當然,還是家裡讓人留戀了。 但我叫他在家裡待一個禮拜,三天以後,「過年」的日子過去了,總不能叫家人天天來宴請、天天來恭維、天天來讚美,到了第四天、第五天,大家都冷淡下來,他就百無聊賴了,開始想到佛學院團體生活的種種美好。一念之間,什麼是天堂、什麼是地獄,他就可以分別。他就會想再回到學院,不想要再回家了。 所以我覺得,人生要從積極面、向上、向前、向好去發展,不要朝負面的「不可」、「不行」、「不能」去想,那是不能成事的。 今天的青年們,在你的性格裡,好事你都「能」嗎?你能跟人結緣嗎?你能擔當責任嗎?你能吃苦耐勞嗎?你能勇於負責嗎?你能吃虧忍耐嗎?你「能」、你「可」,廣結善緣,放心,你必定會成功。「可」,也不是別人來教我們的,是自己內心的潛能。你潛在的能量,能夠發揮出來,這是非常重要的。 實在說,佛光山有的徒眾,也是勢單力薄;但是「為了佛教」,他發心、他「能」,就可以在海內外開山建寺。有志於向學的,鼓勵他讀書,他覺得「能」,我們就培養他,他就能從碩士、博士畢業。 所以,自己要有能量,才會有外緣,「能」是因,外緣是「緣」,有了「緣」沒有「因」,也不能成長啊!好比風調雨順都有了,沒有種子,又哪裡能生長呢?所以,大家不妨審視自問:「我是一顆菩提種子嗎?」 在西方國家,一條繩子一攔住,「不可」,這是法律,當然就是不可。在我們,辦大學很困難啊!但「可」,雖千萬人吾往矣!「可」的後面,要有承擔、要有力量。這麼簡單一個成敗的關鍵,你能叫貧僧不說嗎? 2015.04.24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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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五說之二 我的小小動物緣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生命教育 素食動物園 這樣過了不到半年,山下一位村民來順,他的媽媽抱了一隻小狗上山說:「聽說大師的狗沒有了,我這裡有一隻狗,送給大師。」我跟這一位老太太語言不通,講也講不清,她留下小狗,人就走了。說也奇怪,這一隻小狗慢慢長大,樣子、顏色、動作、習性、神態,全部跟第一代的來發一模一樣,連慈莊法師從美國回來,都以為牠就是來發,我就乾脆為牠起名字叫「來發二世」。 同樣的,牠吃過飯就來,怎麼也不肯離開我。不過,那時我常出國,一出國就幾個月,每次我回去,牠就圍著我轉,牠跟我就像有個感應,只要我動,牠就動,心意相通,如同觸電一樣。牠也非常聽話,有時候我會客,要牠出去,牠會低著頭,顯得很可憐、很無奈的樣子,慢慢的出去,一下子之後,牠會偷看一下,然後再悄悄進來。你說在這種情況下,你能不愛護牠嗎? 有一回我在美國,弟子依空來電話說,來發二世往生了,一百多個法師幫牠誦經,還燒出好多舍利子。我趕緊說:「依空啊,這事你不能發表哦,如果發表了,佛光山的狗都有舍利,以後佛光山的人還得了嗎?」就這樣,我才把這個事情掩蓋住。主要因為這隻狗,牠有佛性,幾年之間,我們早晚課誦、念佛、過堂,都跟隨我們一起,平日我上香念佛,牠都是跟在蒲團旁邊,不曾離開,這事全佛光山的人都知道。 或許因為我跟動物之間的奇妙緣分,後來佛光山有了鳥園、素食動物園,尤其是藍毘尼園魚池旁的九官鳥、金剛鸚鵡,牠們都會講話,如:「阿彌陀佛」、「您好」、「喝茶」、「掰掰」,有時候把經過的遊客都嚇了一跳,有幾隻還會唱我們早晚課的〈三皈依〉,甚至是〈三寶頌〉。 後來,佛光山的素食動物園裡,有了馬、羊、駱駝、駝鳥、孔雀、山雞……,以及千百隻各種飛禽,讓來到這裡的大、小朋友歡喜不已,學習了一門生命教育的課程。但問題是,這些動物多了,會有氣味,別人就不歡喜,加上台灣人常說動物有傳染病,不免對歡喜動物的人,像永會、慧延,有所怨怪。我雖也幾番保護他們,但大眾的意見難違,所以只有跟慧延商量,把園中的動物,像駱駝、駝鳥、鹿、猴子、各種鳥類,甚至金剛鸚鵡也通通送了給人。 與其放生 不如多護生 正感到解脫的時候,據聞從西伯利亞飛來了三隻綠頭鴨,在佛陀紀念館的雙閣樓生態池築了巢,幾天之間,就生了三顆蛋。我於是叮嚀負責雙閣樓的覺紀法師,要他好好愛護牠們,為牠們準備食物。現在,三頭小鴨子已破殼而出,長得健康可愛,聽說池子旁目前還有三十幾顆蛋呢。 我還告訴這些綠頭鴨,你們只要能跟高屏溪的白鷺鷥和平相處,不去侵犯別人、污染水源,大家相安無事,你們就可以安全的在這裡生存了。在我認為,世間上所有的動物,就等於人我之間,你不犯我,我也不犯你,各守自己的疆界,能和平共存最好。 由於台灣民間有放生的傳統,因此幾十年來,我在弘法過程中,信徒最為關心的就是「放生」的問題。放生是一件功德好事,但總是難盡如法。好比,我聽過一位老人家對捕魚的說:「你明天多捕一些魚,我要放生。」為了你要放生,他就要多捕一些魚,但魚在魚籠裡關太久,等到要放生時,已經死了一半。 我也聽過有老人家對捕鳥的說:「你多捕一些小鳥,我明天慶祝七十歲壽誕要放生。」這許多小鳥被關了那麼長的時間,等到你開籠子時,能飛出籠外的鳥,也所剩不多了。 又好比,有人將好吃魚蝦的烏龜,投入了佛光山的放生池,那麼池中原本悠游的魚族,還能安然生存嗎?甚至有人將毒蛇放到了太子龍亭,那些在亭中歇息的遊客,不就陷入了危險之中? 其實,像這樣子不當的放生方式,只為自己求功德,反而害了這許多生命。除了毒蛇、食人魚,甚至還有人買畫眉鳥放生。實在說,這些都不是放生而是放死;你放生之後,牠們又該如何生存呢?在我的理念是:與其放生,不如多護生。 慈悲關懷 與動物為友 人為萬物之靈,對於動物,我們應該保護牠的生命,讓牠在安全的環境中頤養天年,這就是所謂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對於宋朝黃庭堅有一首描寫生命的詩最為感動,這首詩說:「我肉眾生肉,名殊體不殊,原同一種性,只為別形軀;苦惱從他受,甘肥任我需,莫教閻老斷,自揣應如何。」 人和動物,原是一樣的生命,雖然身體形狀不同,但都是非常可愛的,都是值得尊重的。因此人和動物之間,在感情上是可以交流溝通的,只要慈悲、關懷、平等,老虎、獅子也可以做朋友。 記得有一則很溫馨的故事。故事說張桐與趙富因為拜在同一個中醫師門下當學徒,所以從小就是好朋友,長大以後,兩人雖然各自在不同的村莊懸壺濟世,但是仍然維持友誼,經常互相拜訪敘舊,兩家也因此成為通家之好,不但妻子、兒女彼此之間的交情十分密切,連兩家所豢養的狗子也相親相愛,互有往來。 可是有一天,因為一點小小的誤會,兩家從爭執到吵架,終於反目成仇,割席絕交。兩年過去了,大家礙於面子,誰也不肯先認錯,但是他們的狗子卻依然保持過去的情義,照樣有來有去,有去有來,一起嬉戲玩耍,好像不曾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 見狗互憐 人也釋前嫌 一個蕭瑟的隆冬傍晚,趙家的狗子「小白」又來到張家作客,看到張家的狗子「小黑」趾爪皮破血流,連忙用舌頭不停舔拭,一副無限愛憐的樣子,張桐看了十分感動,立即召集全家人,說道:「我們真是太慚愧了,你們看,連狗子都講究義氣,不嫌棄彼此的缺點,而我們人卻見利忘義,因為計較眼前一點的不順意,把幾十年的交情道義全都一筆勾消了!我們真是連狗都不如啊!」第二天,張桐率領全家大小拜訪趙家,從此兩家盡棄前嫌,重修舊好。 佛陀當初在菩提樹下證悟,就說:「大地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說明一切眾生佛性平等,有時候,動物的情義更勝於人類,綿長而雋永。 自古以來,我們從神權、君權,發展到人權,講求人人平等,現在更應強調「生權」,倡導「生權平等」已是這個時代的使命。所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一切眾生不論男女老少、賢愚貧富,乃至畜生、鬼類等皆有佛性,「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根本教義,就是佛教尊重眾生,重視生權的最佳詮釋。 唯願讓一切眾生的生存權利都受到保障,才是究竟的生態保育,祝願人人有此共識,共同重視生權的提升,共同保護所有可愛而美好的生命,彼此共生吉祥,幸福安樂。 逾百鳥類 成生態樂園 好比十多年前,有一位鳥類專家吳森雄博士,他也是佛光會的督導,他告訴我,佛光山的自然生態中,有百種以上的鳥類,像《阿彌陀經》裡面提到的,大概除了共命之鳥之外,其他都有了。甚至,也可以看到一些珍奇少見的禽鳥,例如:五色鳥、黑冠麻鷺、紅嘴黑鵯、翠玉鳩、白鶺鴒、鷺鷥鳥等,可以說是一個生態的樂園。 那個時候,山上也有好幾隻樹鵲,經常吃一些才出生的小鳥,讓這許多幼小的鳥類不能安心。我想,這種鳥類的殺手,不能任憑牠們這樣傷害無辜,侵犯其他生物的生權,必須把牠們驅逐出境。後來,有人說要提供獵槍給我們,但我覺得也不必用那麼強而有力的武器對付,只要能把牠們嚇跑,比方說用炮竹的聲音,或者是用彈弓,至少能嚇阻牠們。 但這也都只是短暫的效果,正在不得辦法時,我向吳博士請教如何是好?他說,唯一的方式就是請來老鷹,因為牠是樹鵲的天敵。但又不能真正養一隻凶猛的老鷹,於是他找人錄了一段老鷹的叫聲,在藍毘尼園裡播放,後來山上的樹鵲果真就沒有了。我這才為鳥兒們可以繼續在佛光山樂園內,安居身心、自由自在,而感到幾分欣慰。 沒想到,樹鵲走了,這段老鷹叫聲的錄音,卻引來了真正的老鷹。現在,我們在佛光山、佛陀紀念館的空中,常常可以看到三、四隻的老鷹在盤旋。好在,也沒有聽到有人投訴牠們在山上有什麼惡劣的行為,反而成為佛陀紀念館的金剛護法似的,經常在這個區域範圍內巡邏,不讓凶猛性的動物出現,並且與空中和地上的生物,彼此相互尊重,平安無事。徒眾還告訴我,曾經看到一隻老鷹被一群麻雀包圍戲謔,怎麼也甩不開,最後只有落荒而逃,直笑說,真是「鷹落平陽被鳥欺」了。 山居一宿 鬧鐘是鳥鳴 其實,動物的世界是屬於「弱肉強食」,再說,這許多肉食的動物,必須靠殘殺才能生存,假如牠們不能以殘殺取食,生命也不能存在。只是,這是大自然的生態平衡、生物鏈的循環,貧僧個人也無能為力,但至少在我管轄的範圍內,我們保護這個區域內的生命,讓牠們平安、自在,我感到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想起佛光山開山時的一片荒地,滿山刺竹、深谷溝壑,花不開,鳥不來,白天蟲蛇出沒,晚上四野寂寂,只聽到各處傳來種種動物的鳴叫聲。我心中有佛,並不感到孤單可怕,只覺得牠們都是法侶同伴。經過五十年的光陰,我們在這裡水土保持、植樹造林,現在有百花齊放、蝴蝶飛舞、群鳥遨翔、各類的動物各自安居。 記得名教授、藝術家蔣勳先生曾經來山講學小住一晚,他說,在都市裡,早上是被鬧鐘吵醒;而在佛光山,清晨是被鳥聲叫醒的;也曾經遇到一對來自洛杉磯的信徒夫婦,他們說,每年一定都要回來佛光山巡禮,也特別來聽聽大雄寶殿旁的牛蛙叫得像支交響樂的協奏曲。 是的,貧僧是想,只要我們有建立世間的因緣條件,尊重生命、愛護生命,一切有緣眾生,都會匯聚到佛光山來的。而來山的信眾遊客們,你們有欣賞到這許多與我們共命的動、植物嗎? 2015.04.26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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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 三十九說 我要創造「人生三百歲」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人生三百歲」,你問我哪有可能?彭祖的八百八十歲只是傳說,菩提流志活到一百五十六,那好像是人類最高的年齡吧!但貧僧的「三百歲」,不是指年歲的數字,而是指在人間貢獻的事業、功業,即使人生歲月只有短暫數十年,也要把它擴展到極致,在精神意義上能到達「三百歲」。 先來說「人生三十歲」這個小故事。 美好歲月 精華是三十年 話說有一天,閻羅王在審判人間的孤魂野鬼,善惡因果,他驚堂一拍,喊道:「趙大,你在人間,為人正直,造橋鋪路,守道有德,信仰因果,讓你到人間繼續做人,壽命三十歲。」趙大聽了以後,叩頭謝恩,站在一旁。 閻羅王又再驚堂一拍:「秦二聽著,你過去在世間上,愚昧無明,不明事理,對世間毫無貢獻,現在讓你返回人間做牛,也是壽命三十歲。」秦二一聽,大驚失色,對閻羅王說:「做牛做馬,得拉車犁田,最後還要給人一殺,吃我的肉,剝我的皮,太辛苦了,我不要三十年,給我十五年就好了。」閻羅王說:「還有十五年怎麼辦呢?」做人的趙大立刻跪下,對閻羅王說:「牛的十五年壽命,就給我吧!」閻羅王承認,所以人的壽命從三十歲增加到四十五歲。 閻羅王又再驚堂一拍:「孫三,你過去在人間欺善怕惡,凶惡無比,不明因果,惡性重大,現在讓你回到人間做狗,壽命三十歲。」做狗的孫三一聽:「閻羅王,做狗只能吃殘羹剩菜,每日替人看守門戶,還要被人吆喝棒打,太苦了,我也只要十五年就夠了!」趙大一跪,說:「閻羅王,狗的十五年壽命也給我吧!」人,於是從四十五歲增加到六十歲了。 閻羅王又再驚堂一拍:「李四,你在人間做人滑頭,欺騙說謊,狡猾多詐,魚肉鄉民,讓你返回人間做猴子,壽命三十歲。」李四一聽大驚:「閻羅王,猴子住在山中,日曬風吹,飢寒交迫,有一餐沒一餐,只能以水果裹腹,還要隨時害怕獵人的弓箭,每日恐怖為生,我只要十五歲就夠了。」趙大又說:「閻羅王,猴子的十五年也給我吧!」就這樣,人可以活到七十五歲了。 現在世間上的牛、馬、狗、猴子等畜生,壽命大概都是十幾歲,牠們的生命都給人爭取走了。因此,閻羅王給人,只有三十歲,可以說人生所有的美好歲月,只有三十年。三十歲以前,幼年父母養育,少年老師教導,不愁吃穿,要什麼有什麼;臨到二十歲,談情說愛,四處遊玩,人生多麼美妙。 真正人生 始於服務大眾 但三十歲之後,成家立業、養育兒女,做了家庭兒女的馬牛,這本來就是牛馬的年歲。四十五歲到六十歲,兒女都長大了,出外創業、談情說愛,終日在外流連;回到家裡,老父老母都讓兒女先吃飯,父母就吃他們剩下來的剩飯剩菜;兒女吃過以後揚長而去,在外面吃喝玩樂,到了半夜回來,還要老父老母守門等候他們,這時候就屬於狗的生命了。六十歲以後,年老了,老病死生不曉得什麼時候到來,就等於猴子每天害怕無常的弓箭射到自己,而這本來就是從猴子得來的壽命。 所以,人生美好的時光只有三十年,三十歲以後,為兒女做馬牛,為兒女看家、守夜,六十歲以後,只怕老病死生的無常,你說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嗎?這就是一般社會家庭的情況了。 佛經裡有一則「四歲老翁」的故事頗能發人深省: 有一位白髮蒼蒼,齒牙脫落的老公公,有人問他:「老先生!你今年高壽?」 老先生回答:「四歲。」 對方一臉狐疑地說:「不要開玩笑了,你鬚髮全白,少說也有七、八十來歲了,怎麼會只有四歲呢?」 老先生回答:「唉!說來慚愧,我實際年齡雖然已經八十了,但那只是馬齒徒增而已。我過去的人生是在因循苟且中渾渾噩噩地度過,我真正的人生是從四年前修學佛法開始。這四年來,我才懂得去追求人生的真理,我從行善助人、服務大眾中,體會到人生的意義與價值,所以覺得自己好像才只活了四歲。」 人生究竟是四歲呢?三十歲呢?七十歲呢?都不是標準。最標準的人生,每個人應該都能創造「人生三百歲」。 珍惜生命 工作講究效率 我知道,人生數十寒暑,哪裡有三百歲的可能?但我盡量珍惜生命,沒有假期,沒有年節休息,不但善用人生的時間,並且在工作的時候講究效率。例如,別人建一座寺廟要蓋多少年,辦一所大學,也要花多少的時日,但是我建設了二、三百所寺院,四、五所大學,另外還有中學、小學、幼稚園和其他事業等,我在這許多的好因好緣之下,感覺自己真的像活了三百歲以上了。 回想過去有一位日本企業家松下幸之助先生,就是主張人生要能活到「三百歲」的創始者。他不但身體力行,模範後學,而且積極為日本政經界培養具有奉獻精神的接班人。松下先生的成功,也是從小工、苦難裡慢慢發展起來的,被譽為經營之神的他,有一段經典的話,他說:當員工有一百人時,我必須站在員工前面,帶頭做事,以身教來領導。當員工有一千人時,我必須站在員工中間,指揮協調,分層負責。當員工有一萬人時,我只有站在樓頂上,在員工的後面向他們合掌,感謝他們的勤勞。 實在說,人生數十寒暑,其中的勞苦艱辛,與豬馬牛羊,又有什麼分別呢?因此,為了能度過酸甜苦辣的一生,我們必須超越世間法,超越六道以外的思想,學習聖賢的作為,以智慧、正直、善良、深信因果,盡情發揮生命的潛能,努力在精神事業上過到「三百歲」,甚至能像阿彌陀佛一樣,活出無量壽,散發無量光。試問,你希望活出「三十歲」,抑或「三百歲」的人生呢? 話說回來,現在的人,正常究竟能活到多少歲?在聯合國人口局的統計中,平均日本人八十四點二歲、澳洲人八十二歲、德國人八十點三歲、美國人七十八點六歲、中國人七十五歲。 人生七十 持續生命光華 記得一九五七年,張群先生在六十八歲生日壽宴上,喊出「人生七十剛開始」,推翻了「人生七十古來稀」的說法。像日本,有一對著名的雙胞胎姊妹金婆婆、銀婆婆,她們在一○二歲的時候,還到台灣來旅遊;住在我們佛光精舍的李逸塵女士,她是晚清大臣李鴻章的孫女,活了一○六歲;在宜蘭仁愛之家,有一位長輩許蟬旭活了一一三歲,我去訪問的時候,他還唱歌跳舞給我們欣賞。世界上哪裡的人壽命最長?據說是新疆。那裡有一位人瑞即將一百三十歲,被認證是世界第一長壽的人,而且村莊裡超過一百歲的老人還有很多。 過去,統一企業創辦人吳修齊居士每年都在佛光山過壽,他七十歲的時候,發了一個願心,說:「我如果能活到八十歲,就把台南一塊土地捐給佛光山。」之後,他在過八十歲壽誕時,真的把台南藥專旁的一塊農地捐贈給佛光山,他對我說:「希望可以活到九十歲。」 在他說了這一句話後,貧僧深深地為他祝福,希望佛祖加佑善人,滿其所願,還特地做了一首打油詩祝賀他: 「人生六十稱甲子, 真正歲月七十才開始,八十還是小弟弟, 九十壽翁多來兮,百歲人傑不稀奇。 神秀一百零二歲;佛圖澄大師,還可稱做老大哥; 多聞第一的阿難陀,整整活了一百二十歲; 趙州和虛雲,共活了二百四十歲; 菩提流志一百五十六。 其實人人都是無量壽,生命馬拉松,看誰活得久?」 後來,吳修齊居士在二○○五年,以九十三歲高齡往生,也算是所願成就了。 千古賢名 於志非關年齡 佛教認為,壽命有階段性,一期一期,就像時辰鐘一樣,從一點走到十二點,再由十二點走到一點,循環不已,會再回來,所謂六道輪迴,生命不死。因此也可以說,人人都是無量壽。 實在說,人,何必到了耄耋高齡才在感嘆?為什麼不及早把握人生,珍惜生命呢?尤其,現在的老年人和年輕人都有代溝,主要因為老年人不願與時俱進,思想容易落伍。佛教講的「轉法輪」,就是不斷滾動向前,所謂滾石不生苔。因此,貧僧經常警惕自己:不要做四歲老翁,而應該立志過「三百歲的人生」。 況且,人類生命的價值,不是活七十歲、八十歲。像顏回只活了三十歲,他的善德賢名不是流傳千古嗎?僧肇大師也只活了三十一歲,他的一部《肇論》,千百年來不也深深地影響著中國佛教思想嗎?曾經響應辛亥革命,發動反對袁世凱洪憲帝制,讓國家起死回生的護國大將軍蔡松坡,也只活了三十四歲。 其實,佛教倡導年輕化,不僅佛陀在三十一歲就已證悟成道、弘法利生,過去很多開悟的禪師也都非常年輕。例如:六祖惠能大師,他二十六歲就悟道了;玄奘大師到西天取經時,也才二十多歲;還有南海普陀山佛頂寺的開山祖師,就是一位沙彌,留下了「沙彌祖師創叢林」的美談。因此,中國俗諺說:「有志不在年高,老而不死謂之賊。」 曾經,有個小孩登基做了皇帝,他在龍椅上哭泣,可是大臣卻在下面禮拜,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事實上,世間哪裡有萬年的王朝?人都希望被稱「萬歲」,但其實「萬歲」這個名稱,在《戰國策》裡楚王說:「寡人萬歲千秋之後,誰與樂此矣?」所以人死也叫「萬歲之後」。 達三百歲 勿等待勤實踐 貧僧認為,壽命有所謂年月的壽命、言論的壽命、思想的壽命、事業的壽命、文字的壽命、功德的壽命、道德的壽命。像孔子、孟子、佛陀,就是道德思想的壽命;像顏回、僧肇、玄奘,就是智慧功德的壽命。因此,我們不要只從時間上、色身上去計較長短,更應該從其他方面去思量久暫,能夠影響深遠,利益群生,才是我們應該重視的壽命。中國古德所說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不正是無量壽的主張嗎? 回想起來,貧僧二十歲離開佛教學院後,就將自己奉獻給社會大眾,一生都沒有過假期,別說是年假、暑假、寒假,甚至星期假日我比別人還要更加忙碌。從早到晚我沒有休息,不但在教室、講堂、體育館裡弘法利生,在走路的時候、在下課的空檔,甚至在汽車、火車、高鐵、飛機上,我都在辦公、閱稿、讀書。每一天,我都在分秒必爭、精打細算中度過。貧僧曾經自許,如果一天能做五個人的工作,到了八十歲,就有六十年的壽命為人服務,六十乘以五,就是三百歲了。如今貧僧即將九十歲,可以說,七十年來,我孜孜不倦,努力不懈地實現「人生三百歲」的理想,因為三百歲不是等待來的,不是投機取巧來的,是靠自己辛勤創造出來的。 拿寫文章來說,別人一天寫一、兩千字,我從小就訓練自己每天能寫一、兩萬字;除了陪客人吃飯,我吃飯通常只要五分鐘,最多十分鐘,為什麼?為了爭取時間做事。比方看報紙,有人看一份報紙需要一、兩個小時,我可能三、五分鐘就看完了。又比方看書,有人一本書看了幾個月,我可能一天看完幾本書。像最近(二○一五年四月)鑑真圖書館、大覺寺舉辦「素食博覽會」,他們的籌備工作一個月前就開始,常常幾十人開會、商量、討論;若是我,可能只要兩、三個人,就能在兩、三天內把計畫完成。貧僧主張:做事要化繁為簡,實在不需要浪費時間。 唐伯虎有一首打油詩,形容人生的短暫,道盡了古往今來許多人心中的遺憾: 「人生七十古稀,我年七十為奇, 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 中間只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裡過了。 算來只有二十五年在世,受盡多少奔波煩惱。」 生命不朽 分秒爭取善用 看起來,屬於我們能運用的人生,實在有限。然而,如果你了解生命的意義,就能從另一個層面展現生命不朽的價值。就像尼拘陀樹,即使只有一粒種子,也能夠繁衍出無限生機。真正懂得生命的人,是不會受時間限制,不會受空間阻礙的。 貧僧的「人生三百歲」,主要希望勉勵人:能夠勤勞、愛惜時間,不要敷衍拖延,消磨時光。我覺得韶光易逝,歲月荏苒,「等待」是生命的殺手。即使是掃地、洗碗、抹桌子,你若慢慢做,也是浪費生命。記得以前我掃地、抹桌的時候,由於灰塵天天有,為了清除灰塵,每天花去我不少時間,於是我就盤算如何快速清理桌上的灰塵?因而就想出,只要先用雞毛撢子拍掉灰塵,等兩、三天,集中一次灑水、抹桌、掃地、拖地,那麼地上的灰塵也就沒有了,不但節省時間,也能達到清潔的效用。 比方看書,我大概不會從第一頁開始,通常都從最後一頁,為什麼呢?因為我先知道結局,就能掌握住主題,也就能順暢快速的讀完它,甚至跳過幾頁也不要緊。就如同看藏經,可以看得懂的先看,不一定從前面看,也可以從後面看。 記得在棲霞山讀書時,給我最強烈的訓練,就是六、七年的行堂工作。當時棲霞山有四、五百人,吃飯時,各堂口都是一家家自己拿了去,但我們學院、禪堂、念佛堂一定要過堂,我記得經常都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午齋是十二點鐘,負責的糾察師不准我們十一點半進去,只容許在四十五分進齋堂擺碗筷,由於只有四個人行堂,這十五分鐘就必須講求速度,否則來不及。我們其中一個人負責打叫香,由於寺院大,要滿山到處去打,通知大家吃飯了;另一個人,要挑水、擦桌子、擺碗筷;最後兩個人去大寮挑飯、打菜。總之,我們四個人分工合作,非得動作快速不可。像現在本山的行堂,不但提早三、四十分進齋堂,還有幾十個人手,大家耗在那裡,你看我我看你,實在是浪費生命。 而我通常在大家念〈供養咒〉時,就把我的一份擺好在行堂的位置,〈供養咒〉唱完,飯菜稍微涼了,我就跟大眾一起吃飯。往往我吃完了飯,別人才開始推出碗來,所以那時我就起身,一路為大家添飯菜。印象中,有的糾察師不准我們在結齋前收拾碗筷、洗碗打掃;若遇到准許的糾察,我經常性的紀錄就是,〈結齋偈〉唱完,我飯也吃了,桌椅也擦了,碗也洗好了,可以跟隨隊伍一起離開。我爭取時間,就是到這種程度。 掌握時間 超越人生極限 有一位成功大學的總務長閻路教授,是一位研究自然科學的專家,壽山佛學院就邀請他來上課。他每堂課的教材都是一張表解,從上課鐘一響,他就開始在黑板上畫圖表解,一直到下課鐘響,剛好一面黑板寫完一個講題,功力之深,令人歎服。 我於是請教他,何以能此?他告訴我,原本他也不具備大學教授的資格,因為他二十六歲時就做了工礦公司的正工程師,那個時候,教育部的法規認定,正工程師與學校的正教授是同等資歷。有一次,大學請他去講課,他花了好幾個小時準備教材,沒想到,上台二十分鐘就講完了,他急得滿身大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覺得應該苦練。 於是他買了一面鏡子,依著鏡子觀察自己的表情、姿態,計算每一分鐘講了多少字,五十分鐘的時間又能講述多少道理,他就這樣苦練了兩年,終於練成。他的教學就是利用表解分層,一堂課就是一張表解,從開頭到最後,以五十分鐘為一課,包括:力學、電池學、專科化學等等,內容非常充實,十分獲得學生的喜愛,可說是當時的名教授。實在說,這種神乎其技的教法,在於閻教授對時間的精準運用,一個懂得掌握時間的老師,豈能不成功呢? 曾經有一位日本官員,請教澤庵禪師如何處理時間,他說:「我這個官職實在乏味,天天都得接受恭維,而且那些恭維的話千篇一律,我聽得實在無聊,簡直有度日如年的感覺。請問禪師,我該怎麼度過這些時間呢?」 澤庵禪師只送給他兩句話:「此日不復,寸陰尺寶。」 的確,懂得運用時間的人,他的時間是心靈的時間,因為能夠縱心自由,達古通今;不懂得運用時間的人,他的生命可能渾渾噩噩,渺小而有限。 人生,就是與時間在賽跑。奧林匹克為了讓人發揮潛能,所以舉辦各項跳高、跳遠、賽跑的體能競賽,目的就是要讓人更快、更高、更遠、更好。舉目望去,我們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展現生命力的舞台。即使是一莖小草,為了長養生命,它也懂得奮力從石縫裡冒出來,接受雨水的洗禮、陽光的照耀;即使是一棵寄生的樹藤,為了延續生命,它也努力往牆頭攀爬,迎風搖曳。因此我認為,懂得及時努力的人,當下就擁有了「三百歲的人生」。 貧僧八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是三百歲了;現在年近九十,應該超過三百歲的目標了。但是我還是要努力,所謂「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勉勵自己像阿彌陀佛一樣,過一個超越時空的人生。 2015.5.5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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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十五說 僧侶修持的回憶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在貧僧的生命中,一般人都以為我只會寫文章,只會辦活動,只會建寺廟,只會講經說法,只會寫一筆字,只會接待高官顯赫人士,只會出國旅行;但這些辦活動、建寺、講經說法,不算修行嗎?就是沒有修行,殊不知貧僧在佛門裡也有修持的過程。 零碎修行 一生受用無窮 要說修行,這本來是個人自我的密行,也不值得對人公開;只是當今的社會,悠悠之口,對別人不了解,就妄自批評,不得已,徒弟建議貧僧把自我的密行修行,在此一說,也就藉此因緣向大眾略作報告了。 貧僧回憶七十七年的出家生活,對於怎麼樣修行的,整體說來,並沒有數十年如一日,都是一些零碎的修行點滴。儘管如此,貧僧的一生已經感到受用無窮無盡了。 論說修行,我從三、四歲的時候,就跟著外婆在佛堂行走,跟著大人們念佛、繞佛、上供、禮拜;不過,那個時候只把修行當作遊戲而已,小孩子在佛堂裡奔跑跳躍、胡亂說話,當然談不上修行。真正要講修行,就從十五歲開始說起吧! 才僅15歲 完成三壇大戒 十五歲那一年,我奉師父之命求受三壇大戒。記得我還和師父說,受比丘三壇大戒要年滿二十歲,我才十五歲,有資格受戒嗎?他聽了之後說:「你總可以去受沙彌戒吧!」後來,承蒙開堂卓塵老和尚、陪堂明度法師,以及得戒老和尚若舜長老、羯磨教授和尚仁山法師等,都同意我受三壇大戒。在這許多長老的見證下,我十五歲就完成了身為出家人必須具足的比丘三壇大戒了。 回憶五十三天受戒期中,每天不准說話,不准開眼,所謂「眼觀鼻,鼻觀心」。聽講開示,必須跪在地上,經常一跪就是三、五個小時。我記得跪在砂石地上,石子透過衣服,都嵌到肉裡面;等到解散以後,把嵌在肉裡的石子拿出來時,鮮血就隨著褲管流出。那五十三天,感覺好像是五十三年一樣,這是我青少年時期修持最值得回憶的一頁。 當時,每天早晨三點起床上早課,睡眠實在不夠。在佛殿裡拜願,隨著梵唄的節拍,都有個幾十秒鐘的時間匍匐禮拜,我經常在拜下去伏在地上的那幾十秒中就睡著了,糾察老師還用腳來踢踢我的頭,叫我起來。 曾殺生嗎 答有答無都打 這時候,有個老師問我:「你有殺生過嗎?」還是小孩子,又正在受戒,哪裡敢說自己有殺生,當然說:「沒有殺生。」老師的藤條隨手立刻滿頭、滿身抽打,喝斥說:「你螞蟻沒有踏死過一隻?蚊蟲沒有打死過一個嗎?你說謊啊!」老師這樣一說,我說沒有殺生,確實也是說謊,覺得老師打得也對。 另外一位老師又問:「你有殺生過嗎?」我這時不敢說謊,只有說真話承認:「有殺過。」他又用楊柳枝一面打、一面罵著:「你真罪過哦,你真罪過哦!」確實也不錯,我真是罪過。總之一句,在受戒期中,這樣說也被打,那樣回答也是被打。所以後來老師經常有一些問話,我也就無奈的說:「老師,你要打,就打吧!」 這就是我青少年的時候所受的僧門教育。是接受呢?還是幽默的抗議呢?現在也記不得了。 受戒結束,必須在頭頂上點燃香疤,表示身心供養佛教,一般人都點十二個香疤,家師可能怕我年幼,出家的定性不夠,就交代為我燃香疤的老師,把香疤點大一點,讓出家人的記號明顯,就不容易離開佛門了。通常十二個香灰點燃以後,慢慢燒到頭上就會自然熄滅,但是為我燒戒疤的老師,等到香灰接觸到我頭頂的時候,他像吹鍋槍吹火一樣,用力一吹,這麼一來,火勢膨脹,十二個香疤連結成一個,我的頭蓋骨燒得都凹下去了。從此沒有記憶力,甚至剃頭都不方便,因為頭頂上有個窟窿。這算是苦難呢?還是修行呢?現在回想起來也很難說。 半夜拜佛 忽然心開意解 不過,貧僧因此變得笨拙,完全失去了記憶力。不會背誦經文,對於課堂所學的內容,讀了就忘,可以說天天都被老師罰跪、打罵。有一次,又因為不會背書而被打,老師一邊抽打我的手心,一面說:「你真笨喔,你要拜觀世音菩薩求聰明智慧啊!」在童年的心裡,一聽到老師這樣的話,彷彿有了一線希望,毫無疑慮的,覺得應該要求觀世音菩薩,要拜觀世音菩薩。 但是在叢林裡面,哪裡准許個人到佛殿裡去拜佛呢?所以只有在半夜偷偷的起來拜佛。我靜悄悄的,找到一個小禮堂禮拜觀世音菩薩,念著:「悉發菩提心,蓮花遍地生,弟子心朦朧,禮拜觀世音,求聰明,拜智慧,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有人說,如此禮拜,可以蒙觀音菩薩摩頂授記,或者甘露灌頂,貧僧不敢亂說自己都沒有過這樣的靈異奇遇;但半年後,我忽然心開意解,艱澀的經文,如古典文學的《古文觀止》,幾乎是念完一兩次之後就能背誦。有人說,貧僧開悟了。貧僧不敢這麼承擔,悟道要佛陀來印證。不過後來,在一些成長的歲月中,真的福至心靈,很多困難的問題,輕易的獲得了解。這應該算是貧僧第一次覺得佛教的修持功德,實在像高山巍巍乎!像大海浩浩乎!真是佛恩浩蕩!從此謹記心中,信心不斷增上。 南北弘法 電燈桿當念珠 自此以後,貧僧無論在學院學習中,甚至到台灣來,初期的掛單期間,也砥礪自己修持苦行,擔任行堂、典座、挑柴、擔水多年,又再過午不食,刺血寫經等,以及後來也到美國閉關半年,練習這許多傳統的修行。這本來不算什麼,只是在此略說一二,說明在佛門的修持歷程,貧僧都有過體驗。只是,這許多修行內容,由於自我的分別,也有另外一些不同的看法。 說到佛教傳統的修持,記得貧僧讀書的時候,在棲霞山七年多,禁足院內,不准外出山門;每年在焦山有兩次打禪七,也曾經發願到蘇州靈岩山念佛,光是在佛門的早晚課,零星的到各處打佛七,甚至,包括連續二十六年,我在宜蘭念佛會都做主七和尚。像這樣一次、一次的七天,也不只一百次的七天以上了。 過去,坐火車南北弘法時,就以路邊的電燈桿當為念珠,每見一根電燈桿,就念一句佛號。見到路上一個行人,就念一句佛號。沒有人,有電燈桿,我就以一根電燈桿念一聲佛號;沒有電燈桿,有土地,我就一塊田地念一句佛號。貧僧的心願是,要把全世界和我的佛號融合,能夠普遍虛空、遍滿法界。現在佛光山有禪堂,每天鐘板不斷;有淨業林(念佛堂)六時佛聲不斷,當然我無法每天與大眾共修,但過去傳統的修持,在我的生命中,也占據了大部分的時間。 何處修行 服務發心苦行 三十歲以後,貧僧的思想有所改變,我覺得修行不是在形式上,也不是在口邊,更不是裝模作樣的,真才實學非常重要。所謂真才實學,除了不斷提倡簡約,自己也實踐簡樸的生活,一飯一菜的簡食,睡覺時只有一張沙發、一張座椅,就是睡在地上,貧僧也都能心安理得、隨緣自在。 所謂修行,貧僧認為,人間佛教應該重視生活中的行住坐臥、衣食住行,甚至任何作務、勞動也要當成修行。像禪門祖師大德,大都是從作務中砥礪自己,成就修行。好比多年前,我在講演集裡曾經舉過的例子:雪峰禪師在洞山座下任飯頭,靈祐禪師在百丈座下任典座,慶諸禪師在溈山座下任米頭,道匡禪師在招慶座下任桶頭,灌溪禪師在末山座下任園頭,紹遠禪師在石門座下任田頭,曉聰禪師在雲居座下任燈頭,稽山禪師在投子座下任柴頭,義懷禪師在翠峰座下任水頭,佛心禪師在海印座下任淨頭,懶融禪師典座,印光大師行堂等等。他們都是開悟的高僧大德,不從這許多作務去體證,怎麼能悟道呢?所以服務就是修行、發心就是修行、苦行就是修行。 在人間佛教裡,貧僧也體會到,居家的修行、工作上的修行、人我關係的修行,以及在五欲六塵裡如何克制自己、超越自己,是昇華自己的修行。像搭飛機到世界弘法,別人視長途旅行為畏途,覺得飛得很辛苦,但我在飛機上,一樣忙碌,忙著看書、忙著寫文章。不去想時間,只想工作,再遠的路程,也很快就到達目的地了。 因此,我把「修行」改作「修心」,因為修心是要從內心變化氣質、淨化心靈,淨化自己的思想、身心,長養自己的道德觀念、做人正派。就像「八正道」裡的正見、正思惟,所謂「佛法無量義,應以正為本」,等於儒家所說:「寧可正而不足,不可斜(邪)而有餘」,這是重要的行事原則,才能算是真的修行。 人間佛教 釋迦牟尼發明 貧僧一生提倡人間佛教,實在說,人間佛教並不是哪一代祖師發明的,人間佛教的發明者是釋迦牟尼佛。因為他沒有對天人說法,也沒有對地獄、畜生說法,他是人間的佛陀,完全對人間弘道傳教,這不就是人間佛教嗎? 世界上的生命都非常可貴,但人類之所以為萬物之靈,是因為在一切眾生中,只有人頭頂著青天,腳踩著大地,頂天立地,不像豬馬牛羊背朝天。此外,只有人有信仰。信仰中,不要相信權威,不要相信傳說,佛說「自依止,法依止,莫異依止」,這是多麼偉大崇高究竟的宣言。 所謂人間佛教,對個人要講究誠信,講究正派,講究慈悲,講究結緣,最重要的,要能給人接受。給人接受的人,雖然不能到達聖賢的地步,至少也不會愧對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生。 個人之外,對家庭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是傳家至寶。做人處事方面,儒家的四維八德、佛教的五戒十善,都是人間的佛教;甚至於發菩提心、四無量心、四弘誓願、六度萬行,戒定慧三學……,這些都是人間佛教。 實踐三好 人生善美圓滿 十幾年前,貧僧倡導「三好運動」,等於佛教講的身、口、意三業,即:身體要做好事,口裡要說好話,心中要存好念,也是現代人經常說的真、善、美的意思。口說好話,好話就是真話;身做好事,好事就是善事;心存好念,好念就是美學,就是美心。身口意的三好,不就是真善美了嗎?在國際佛光會裡,除了提倡四句偈、八句宣言,尤其重視五和的人間佛教。所謂「五和」,第一、自心和悅,第二、家庭和順,第三、人我和敬,第四、社會和諧,第五、世界和平。 在佛陀紀念館,貧僧也用一教、二眾、三好、四給、五和、六度、七誡、八道,作為八塔的命名。真能做到八塔的內容,也就是人生圓滿的境界。人生的圓滿,不就能和佛陀相應了嗎?正如六祖惠能大師所言:「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平常生活,都是我們修正、淨化、昇華自己的修行因緣。 佛陀紀念館的興建,主要的就是要宣揚文化、提倡教育,弘揚人間佛教。現在社會上的名人、學者、教授也都在探討人間佛教。尤其,中國大陸特別接受過去太虛大師和趙樸初居士等人提倡的人間佛教,他們熱心推動,我也給予隨緣贊助響應。 曾經有一位信徒這麼說:「師父!如果你們都去閉關,或入山修行,誰來接引我們,教化我們?」誠然,修行是非常重要的!但修行絕非以遁世避俗來作為逃脫現實的藉口,也不能以此自我標榜,徒博虛名;更不可巧立名目,譁眾取寵。修行並非空洞虛無的口號,而應該是腳踏實地的自我健全,犧牲奉獻。人間佛教的光芒,今後普照大地,成為僧信的修行準則,不亦宜乎。 二十說 之十五 2015.03.25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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