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彎轉時

THE MERIT TIMES

文／方秋停 2023-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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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秋停

與車禍擦身而過，以為幸運逃過一劫，殊不知人生從此彎轉！

往尾牙宴路上愈往前車流量愈大，暮色轉暗仍困車陣。順著車流行至十字路口才發現走錯車道，被迫左轉，心神慌亂，而說時遲那時快，右邊一輛直行車急衝過來，幾乎與我撞在一塊。

對方下車對我咆哮，隔著車窗聽不清楚，只覺千軍萬馬自四面奔來，我身陷沙場。四輪於車道間猶豫不決，後方不知哪來的車窗被搖下來，車內暴吼出怒氣：「妳到底會不會開車啊？」

我驚慌失措惶惶如夢初醒！

前路壅塞，我緊握方向盤如抓浮木，紅黃車燈如鬼火般熒閃周圍，始終無法抵達宴會餐廳……

●

隔天醒來不記得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左右手大拇根連至手腕極其腫痛。我和那車有撞著嗎？另一駕駛為何追來罵我？食不知味的尾牙宴後來如何？……諸多疑點積存心中，而那殘留之痛如藤蔓於體內蔓延，夜裡躺平或側身皆不舒服。清晨欲起身卻無法動彈──啊，到底怎麼一回事？明明未被撞著怎覺一身傷！

以為時間可以療癒，短暫疼痛將如潮水自動退去，夜裡渾身仍被緊捆住，勉強想要移動卻受強力拉扯，一處喊痛全身響應，下床變得極為艱困。生活籠罩陰霾，入夜祈請睡眠緩解，白天求痛饒赦，而大拇指與食指持續僵硬，舉刀無力剝菜也有困難，更別提將檸檬擰出水來。

初始不想告訴H那奇幻夜晚發生了什麼事，事實上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他或許會怪我不該自己開車到鬧區，是啊！H明明說要載我去的，我偏想要自己完成這看似簡單的任務，未料竟然發生這樣的事！現在想起來有些後悔，而事情既已發生只能面對。唉！上天也許正跟我開個玩笑，我考慮要如何告訴H。

關節如繩纏結體內，一個個緊勒著！

晚間散步時故作輕鬆對H說道：「我的大拇根好痛！」

「怎會這樣？妳有跌倒嗎？」

「沒啊！」我意圖隱匿險出車禍的事！

「怎麼了？多久了？……」

紅磚道繼續往前，路旁樹蔭迷離相連，心知一開口便得就醫，此後便是一連串的掛號、診療、檢驗、服藥、等候宣判……，生活將轉至抗病模式！

●

吞服消炎及肌肉鬆弛劑做復健，一個痛點拉出一條線，感覺電流穿透皮層，試圖制伏桀驁不馴的痛源；或者聽從物理治療師指示，拿著超音波磁頭摩挲患部，輕緩塗抹，催眠誘導或與匿藏皮下的怪獸協商……，耐性等候，天天期待轉機卻不見成效，只好任由針頭刺入，相信特效藥的威力，無奈一陣腫脹後，痛仍然存在，手腕、膝蓋更加緊繃。身體莫名興起戰役，本想速戰速決卻打成迷糊爛仗！骨架身軀，筋脈血管相織連，傷痛滯留不去，一動便疼，手腳連袂抗議，不知如何平息這局面？

一張張X光片於白亮燈光前顯出，十指如扇面張開，受蝕圖像似殘缺素描，瞧望那穿透血肉的景觀，仔細回想其中情節，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時間流轉，夜在滲漏，膝蓋經常無故又痠疼起來。我小心移動，虔誠和身體對話──珍愛、忍耐，痛與傷，且讓我們和平共處！

我如格列佛渾身被釘木樁纏綁著，身體遭受莫名凌虐。啊，膝蓋兩邊經常腫痛，膝後筋脈糾結，站起時劇痛，藥劑加量卻難緩解，人生為何遭遇這劫難？小舟被激流狂濤衝撞，一波波巨浪如鬼魅襲來，船將翻覆風雨仍未歇止！

眼前擋了座高山，H只能陪著我尋找前路。我笑說有精靈鑽進我體內搗蛋。H苦笑，不知我們面對的是什麼？

往常歡喜席地而坐，如今蹲下為難，更別提盤腿或跪著。H搬走我平日工作的和式矮桌，買來組合書桌將木板一片片架高，層層抽屜往上疊，裡頭不知該裝些什麼！或許上天有意要我換個角度看世界。

坐上高椅兩腳懸空向外踢，盼將疼痛驅出體內。啊！身體已有毀傷，傾斜之樹必須矯正。天天期待去鬱解疼，強迫自己避免不良姿勢，而痛如潮浪一波波回返，只得不斷更新應對方式。電毯、熱敷袋加入，期待緩解僵硬，提高組織修復力。人說針灸、瑜珈及水療也有效果，一種又一種驅病儀式不斷更迭。

痛改前非，排除一切可能錯誤，筊杯一次次擲出，笑杯、陰杯反覆，卻得不著神靈正面回應！

韌帶磨損，膝內筋脈緊繃，樹瘤蜷曲歪長，樹木無從挺站。筋骨比髮色、眼角拉出更強烈的蒼老警報。直路終將彎轉，多少人於歲月衝擊中傾斜身姿，青春腳步已然錯亂變調，讓人不禁懷疑，此一身軀堪用多久？

放眼望去，眾多婦人正承受著疾病，勇健身影日漸斜傾，一張張開朗神情於階梯前皺起眉頭。人工關節手術頻傳，膝上一道疤痕換得幾分輕便，若怕開刀持續跛行，右腳重踩，左腳輕點，荒謬的顛簸腳步讓人疼惜不已！

失去健康後才知珍惜，帶著傷痛行走，每步皆含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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