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黯燈眠的元宵夜─送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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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離開毘舍離時,對毘舍離城──
佇立回首,深深凝望。
阿難問佛:
為何對城頻回首呢?又為何對著城微笑呢?
佛說:
為了告別,
為了此行是今生與毘舍離最後的相見。
這一天,星雲大師也在大雄寶殿,不二門,在「如來一代時教」牌樓,在問道堂上的雲端,頻頻回首,對我微笑了嗎?
2023年2月13日早上三點。鬧鐘響,我起床,打坐、梳洗、換好衣服,出門時四點十分。清晨的高速公路敞亮開闊,引我一路向南而去,我一手拿著一百零八顆念珠,持念觀世音菩薩聖號,但願自己平靜無波。車過八卦山隧道,平時雙向熙攘的偌長甬道內,此刻只有我一輛車,獨自行駛在清晨的冷冽隧道,心裡湧起了寂寞:「大師今天真的要走了啊!」
但我今天不哭
2月5日,那個花黯燈眠的元宵夜,乍聞您辭世,我流著淚入夢。
2月6日趕回山,那條始終讓我微笑雀躍的菩提道,引我流淚進入讚頌會場。
匆匆趕回山上,進山門聽到佛號響遍全山,眼淚奪眶而出。
我以為場面會是一片哀戚,或是彼此流淚眼觀流淚眼。然而,從山門指引報到,沿路被有禮、明確的延請,快捷安靜的接駁車,安靜的點頭招呼,或彼此間的低語問候,在在都讓我感覺溫馨安定,啊!全山一片祥和,井然有序從容不迫,將哀傷都化作感恩與力量。大家做得真好啊!
大師走了,但他用溫暖和愛擁抱著所有人
在場的人都被療癒了
我在您的法體真身坐龕前頂禮三拜,猛然想起做為大師弟子三十幾年,我居然未曾好好的對師父五體投地頂禮,這一想起,眼淚再也沒能忍住了,眼淚簌簌的當下,我明白這三拜有多沉重,它承載了我今生的感恩與慚愧。
大師謝謝您
願您身輕如風
而淚眼婆娑下,往事也並不如風:
1989年皈依大師,隔年參加短期出家,三十幾年倏忽過。
沒有和大師近距離接觸過
沒有和大師和單獨說過話
沒有握過大師的手
但我有真真切切受到大師的教導,這些教導涓滴入心,在行持,在日用中,及至影響一生。
我敬重文字、喜歡書,三十幾年了,看了好多大師寫的書,法海泅泳,無論晨昏,大師的文字是陪伴,是黃昏的一盞燈,也是迷茫昏聵時的棒喝。甚至大師的文章被不具名引用在別處,我也能當即辨識出來「這是我師父寫的」。此後,每每為文時,就想起大師言語文字裡的悲天憫人,深切明瞭大師的溫柔體貼,都蘊藏在字裡行間,大師的文字淺顯易讀,但每個字都是金聲玉振,是金剛鑽,迷惘與妄念、執著都無堅不摧。從此之後,我告訴自己,也願意用這樣的心情寫文章。三十幾年了,我太習慣活在大師的庇護下了,「大師說」已成了一種理所當然,一種此生的奉行不渝。
點滴,都受教於大師
終生,都不敢或忘
但這樣的心情我極少提及,愈慎重、愈珍貴的,寶匣般的,愈是密密深埋心底,有人問起我心中的大師,我常結舌、語塞。我,真的是一言難盡。
教我如何說啊?
無物堪比擬呀 豈知 大師竟走了
2月6日這天,坐在雲居樓跟著大眾念著佛號,望著大師的真身坐龕,眼淚慢慢止住了,代之而起的是內心無比的祥和,不止是我,前方的法師,還有現場的信眾,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麼祥和、安心。我真想,一直待在這個有師父的地方。二個小時很快過去,我的心滿足、充滿了感恩,一掃上山前的倉惶失落。回程中,覺得踏實心安。不禁感謝自己的「衝動」。是的,與其獨處家中傷痛落淚,不如為自己奔赴一場莊嚴安寧的送行。
帶著大師的愛,再度回到紅塵霧裡,翌晨醒來,昨天在佛光山的感懷溫馨仍在,內心和陽光一樣明媚起來,覺得自己又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在往後的,這沒有大師的人間。
可以勸住自己不再流淚了
2月13日,您離開的這天,我再度隨大家回山。高屏溪那麼溫柔,遠處有薄霧淡掩的山,溪裡是日光豔映的粼粼波光。我想,那定是您凝望塵寰的眼底,渺不可測,卻又溫馨熟稔。
大師,我想念您了
您最後的巡山,那麼深情;一如選在花市燈如晝時離開的您,純真的爛漫與溫暖。送行的長伍婉轉連綿、迤邐依依,微風吹動諸寶行樹,那天光雲影,盡是佛陀的慈顏。
而芳草碧連天啊
師父!我卻只看到您 您過來了 我匍匐拜下
師父啊!這裡是您回眸凝望的毘舍離
您在微笑吧?師父!
從此,山川雖異域,日月卻同天
我等著 法身成滿時 您慈航歸來
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