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情味】新啼笑姻緣

THE MERIT TIMES

文／陳維賢 202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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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維賢

老爸的案頭書很多，我偏偏鍾情被他列為禁書，不准我看的幾本，《啼笑因緣》就是其中之一。

假日的下午，老爸在院子裡修剪花樹，我把書藏在上衣腰間，夾帶上廁所。

沒有抽水馬桶的年代，教師宿舍的公用廁所又暗又熱又臭，就著上方一扇小窗透進來的微光，我一次又一次偷渡禁書，直到看完。「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孔老夫子二、三千年前就深得其中三昧。

那年我十四歲。

《啼笑因緣》是張恨水寫的章回小說，共二十二章，一九三一年在上海三友書社出版。頭一年先在《新聞報‧快活林》上連載，不僅在舊派章回小說的老讀者群，引起熱烈的回響，認為這本書使章回體延續了新生命，還使當時的新文藝界驚異不已。

後來在讀者的要求下，他又寫了十回續集，一九三五年，以二冊一套，共二十五萬字，由三友書社再次出版。

這本看完，很快又被別的書吸引，不久就把內容忘得差不多。

快四十歲，e世代來臨，因為想念凌波，而在電腦上搜尋，看到一九六四年，香港邵氏公司出品的黑白寬銀幕電影《故都春夢》，由李麗華飾演沈鳳仙和何麗霞；關山飾演樊家樹；最喜歡的凌波飾演關秀姑，這是她自「梁祝」以後，首次回復女兒身演出；井淼飾演軍閥劉大帥。

這才喚醒記憶，原來《故都春夢》改編自年少時期看過的《啼笑因緣》，寫的是一男三女的愛情故事。通過旅居北京的杭州青年樊家樹，與天橋賣唱姑娘沈鳳仙的悲劇戀情，反映軍閥割據時代，社會黑暗動亂的一面。

因此想起老爸曾寫過的長篇敘事詩〈新啼笑姻緣〉。

從小，腦海就印下老爸孤寂寫作的背影。教一輩子書，所有的夜晚和寒暑假，都在書寫中度過，最大的娛樂是，把修繕好的稿紙貼在牆壁，趁沒被老媽撕掉前，搖頭晃腦的吟哦幾遍。

年輕時，我忙著讀書考試，然後教學結婚生子，從未關心老爸在文字江湖都寫些什麼，也沒想過要從字裡行間窺探他心魂深處是怎樣的漂泊，直到他走盡生命。

老爸留下盈尺的手稿，約略看看，有論文、小品、詩詞歌賦，〈新啼笑姻緣〉憬然赴目。收好紮緊，放在娘家二樓的衣櫥內，心想，有空的時候再詳細拜讀，將它出版。

往後的日子，心海洶湧自顧不暇，來不及歲月靜好，時間已經飛越三十年。

再回到娘家二樓，衣櫥裡吊掛了幾件老媽過時的旗袍，手稿呢？她說把那疊用六百字稿紙寫成的文章，堆在棄用的廁所，這時候家中已有抽水馬桶；有時候又說是放在抽屜。找遍，沒有就是沒有！老媽的記憶顯然有誤，或者早當垃圾丟掉？縱使心急如焚，悔恨交加，也只能抆淚望蒼天。

老爸的〈新啼笑姻緣〉想來跟婚姻愛情有關，是嘲諷他自己啼笑皆非的婚姻？還是寫每個人心中都憧憬的愛情故事？答案是個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長年伏案的背影牽引著我，讓我始終守著閱讀寫作，這項陽光正向的興趣，在命運黑暗期，用文字遣悲懷，撐過谷底，不致陷落。

暮年追憶往事，父女情深，有太多的心念相應，彷彿他就在身旁，未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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