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台南

THE MERIT TIMES

文／方秋停 2023-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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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方秋停

「我在台南很想你」，與兒女在街頭打卡招牌前留影，「想你」兩字感覺特別扣人心弦。此刻我想念的人全在身邊，腳下則是我長年思念卻不常歸返的故鄉。

清晨的台南有許多觀望角度──新鋪地磚、房樓走道、新的店老的街，放眼周遭，無法與腦中存留的印象相對焦。天光變更空間色彩，新興連鎖店是天外飛來的隕石，為舊街注入新象，也奪走它原來的風貌。

一條條似曾相似的街坊有我深刻的眷戀與迷惘。自海安路走出，依照網路指引尋往人氣美食店。離開太久，未能明瞭鄉人早餐習性的演變，記憶有如磐石與流沙，傳頌已久抑或新的流行，當年吸引常民踴躍聚集的騎樓攤販、甚囂塵上的三角窗小店、傳統童裝、玩具、柑仔店補貨鋪……，迷離光影中彷又見那頂著蓬捲短髮的婆婆與媽媽。

滿溢的民生物資，簡陋空曠的店面具有馳名口碑，留在記憶中的滋味最甜美，那甘醇Q彈已於知覺中定格。

生在府城，於保守風氣中探索新的可能。擁擠的小店如舊竹與新筍，固執守舊但卻隨興，放眼望去，重複的飲食招牌，映現滿城人心歸向。

今晚孩子安排夜宿鬧區，蟄居黑洞於現實及想像中泅泳，胃囊混雜著花生仁湯、碗粿、肉丸……，長久來一直有個錯覺，以為將肚子填得愈飽便愈能領略台南精髓，覓一滿意店家便如蓋上一枚耀眼的旅遊紀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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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古堡如府城的燈塔，往昔踩踏鐵馬覺得遙遠，如今油門一加便跟著觀光客抵達。古蹟密布歷史經絡，後人足跡迴繞其間，走在素有「台灣街」、「石板街」及「開台第一街」稱號的延平老街，沿途房子多為土角厝、矮紅磚屋以及西式洋樓。洋樓以白粉及洗石子牆面為主，欄杆、柱頭和屋簷上裝飾的浮雕皆為手工打造。兩三尺寬街道不適合車輛進入，兩邊店家前攤販聚集，蝦餅於市井喧鬧中一片片被製出，各種蜜餞堆疊盆內、冰品、飲料匯集，讓人眼花撩亂。

行至人煙稀少處，憑著感覺隨意彎轉，中興街無擾攘的觀光氛圍，石板路純樸沉寂向前延伸，三五步便可遇著斑駁的歷史紋路。水泥牆面混搭紅磚牆，靜默泥牆上黏掛著創意陶罐──青蛙揹著綠葉、小花自壁縫探出頭，看似破落的房門貼有新亮春聯。寒暖聯手，狹巷轉角到處含藏生機，堅挺時光隧道的綠樹顯得特別高大。

行走其間隱約感受光陰流動，亦可見著壯烈史實交相迸出的跡象。門邊、牌樓上黏貼各種劍獅圖騰──抬頭、蹲身，張口咬劍、據說源於鄭成功抗荷，將士每將獅面盾牌掛在牆上，並把兵器插進盾牌前的獅子口中，取威嚇效用。之後將士離營返家循依習慣順手將盾牌與手中兵器掛在門口，盜賊見此便知裡頭有官兵不敢入內偷竊。居民紛紛效法，避邪鎮煞的風俗於是形成。

歷史景深讓台南的一切顯得悠遠有內涵。

不知孩子為何選擇來此旅遊，我心中的故鄉圖景因此抹上另層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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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駛近龍山碼頭，停車圍坐矮桌前，木炭正於爐裡燒紅，海水氣息環繞，帶殼的牡蠣一顆顆躺在鐵網上頭，等候熱火敲開緊閉硬殼，便可換取一口滿足。因貪吃幾口鮮蚵，登上觀光膠筏時只剩船尾靠近引擎的位置。轟轟巨響掩過解說員的導覽，風拂一身還滿，被帽子壓在底下的髮絲胡亂飛舞。簡陋漁筏激起波波巨浪，含潮海風喚醒我腦中的台江內海印象。

上回前來是幾時？岸上土石、曾經照面的蒼鷹，抑是那縱橫交錯、深入淺出水面的蚵架……，海岸環繞不相離棄，只是常被繁忙的都會身影給遺忘。西濱快速道路再往前就是潟湖，海上風景含容土地與海的深重情誼，島嶼、海岸，正演出一首似近而遠、含帶悲喜的雙重奏。

船程約經三十分鐘抵網仔寮汕（當地居民稱沙洲為汕），自碼頭登島，行於連結碼頭與沙洲的無障礙木棧道，可就近觀賞七股潟湖和網仔寮汕。沙洲上頭多植木麻黃，沿著步道走往盡頭，可望見台灣海峽，浪潮比內海大了許多。

濛濛的水霧籠罩，回程時鸕鷀鳥一隻隻立於禿枝上頭，棲息守護或著張翅飛行，迎著風、為潮浪做出標記！安平古堡立於遠方，歷史匯流，河海交會於此，感覺這水域波濤起落得特別繁複，小小的島幾經歲月淘洗，於陰晴中換轉光影。

上岸後重又回到矮桌前，一家人如圍家中，將來自海上的牡蠣夾上鐵網，等候牠張口，吐出大海氣息。孩子持拿鐵夾輕敲蚵殼，將綻開的蚵夾入我們盤裡，啊！爐火續燒，木炭燃出紅光，我心也跟著暖熱，天倫與故鄉融合的滋味感覺最甜美。

想著這難得的相聚，心底起著一波波潮浪……

吃著吃著突然感覺腳有些搔癢，翻開褲管，只見一隻小螃蟹藏匿其中，啊！牠何時離開大海、何時爬至我身，隨我登上陸地？海陸與人的故事長久演變，港邊寺廟向天，祈求平安！

車彎轉，潮浪退離視野，下回幾時再來，交由海天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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