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棄的迴轉敘事

THE MERIT TIMES

文／度睿 2023-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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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度睿

「咚隆！」在大樓樓下回收區，那幾本書終於墜落進一個黑洞。大樓旁樹木枝椏尖，幾束陽光折射，夾著迴音聲響，牽繫浮繞記憶。

記憶如風無聲無息，卻襲來重量迴盪，負壓我身。前幾日，居家片刻時光，急促從房間走出，差點被閒置地板的幾本書絆倒。責怪心思，瞬間在目光碰觸刊物封面後轉為歉然，原來這堆雜誌仍在「棄」與「留」的過渡邊界掙扎。輕撫著書，絲毫未見昔日翻閱的指紋殘留。書架在旁，垃圾桶在不遠處，心卻遙遠徘徊。

那是費了一些勁才要到的，是免費對外界傳播的一般性醫學刊物，當初卻極度傾為墨寶。站在此刻時間點回眸，凝望舊時一幀幀記憶碎片圖畫，景深幽邈，如同詩歌創作「心物相感」力量，人們心志究竟如何被客體氛圍遭際興發，已無法理解並找回彼時內心樣態。

努力回溯生命現場，中年二度就業，情託得來的行政祕書。此刊物並非每個單位都有，只看見某處室有。在整個閃亮私立高等學府裡，自然想為自己單位努力爭取，以表內心情意完全融入此地之崇敬感發。每月翻閱，除獲一些醫學保健知識，更似進行一場心靈禮讚儀式。

甚且有時影印回家備放。某日大樓鄰居膝蓋痠痛，便立即影印一份，請她依據刊物所言，勤做護膝運動，極力推廣此份月刊，散發某些莫名榮耀。

而當生命篇章驟然改寫，為了後續生涯規畫及某些原因離去，有些不捨致電發放單位，表達將看不見這熱愛刊物。幾經誠懇協商，單位特別准予多寄一份到家。

最初，每當累積一段時間，總想如何處理，送到管理室二樓遊戲書報間？彼時，歷任最具書卷味的管理員，一副懶懶不置可否。前次還有件事令人失望，家裡不斷添購新書，得先淘汰大量孩子們的參考書和雜書。來回幾趟樓下吃力抱著大疊書籍，被守衛耽誤的書生卻說：「賣不到幾塊錢啦……」極度引人不悅，不禁對他言重：「怎麼這麼說啊？你自己不也是讀書人，為什麼要用這來衡量？」他低頭似乎說了抱歉，仍詭異笑著。

爾後，時間流逝，生活不知不覺被手機、臉書、youtube、line、IG全面取代了。網路資訊爆炸侵蝕時代，每日不斷有人傳來大量分享訊息，健康養生律動配以實地操作影音解說，場景體驗到位，甚至聳動吸睛。時光遠去，生命持續更新，新的生活旅途慢慢在新人事景象圍繞裡穩健踩踏。舊事慢慢褪去，早已遺忘那紙本醫學刊物。

是否真的迷失影音氾濫平台裡？抑或悄悄走出？刊物仍每月出現家裡，唯內心熱情已冷卻。詩歌欣賞「心物相感」的感動，外物興發牽制內心真切情意活動，絕對源自兩廂共鳴感發的交互作用。

將和老公兩人出國探親，把一些水電瓦斯費用轉為自動扣除，代替紙本接收。管理員說，廣告傳單是否都一併丟掉？沒錯！腦海念頭乍現，突想到這本刊物，十五年多的歲月，莫非也臨離別時刻？

終於打了電話，為難啟齒：「真的很久很久……沒看那刊物了，我想讓它找到有需要的新主人……」那頭小姐只是平靜詢問讀者編號，無需提報姓名。電話掛完，關係輕易解除，內心卻開始波動懸念。自覺Excel等電腦能力有待加強，抑或探尋未來進修學位之可能，短暫幾年乍識即別的離去，徒留某種遺憾。刊物遂蛻變為分手深情信物，是一份從熟悉環境搖晃擺渡到陌生隱約未來時空，一起相依陪伴的艱澀記憶；是曾經夜半懷念，曾經反鑑悵惘光影的靈魂信物。

於是最後幾本，它們一會躺在地板，一會又被放回書架角落。如同那些年輕時購買、陪伴大半輩子的舊書，丟棄前無限不捨，成如幾番恩怨情侶糾纏，嚴重互懟時將對方相片撕裂，其後又辛苦黏合貼上。似海潮劇浪般，風雨裡飄零流轉。

終於，下定決心和它們斷捨離。「咚隆！」回收的方形大桶發出迴響，也迴轉起往日浮光。不忍聽及書籍們在黑洞井深的吶喊，狼狽轉身逃離現場。

卻聽見自己內心遠方，傳來的輕喃嘆息。而，目前的影音見聞閱讀，烙印的確據信物，藏匿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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