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明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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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有敬法師(佛光山修持監院室女眾禪學堂學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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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23RF
文/有敬法師(佛光山修持監院室女眾禪學堂學僧)

今年的二月立春,佛光山麻竹園內百鳥爭鳴,百花齊放,您選擇在上元日離去,在花好月圓的時刻,佛陀不也是月圓之際涅槃,天空皎潔浩月,照徹大地,是那般柔和,如您柔軟的心,無私布施人間,如您畢生寫照。

守靈後,已是深夜一點鐘了,回寮寫下與您此生的緣分。該從何時開始呢?未出生之前或已出生之後?總是那般巧合。或許是早已編排好的劇本,何時出生?何時相見?何時別離?應該也是排定好的腳本,等著曲終緣滅之時,一拍即散。





您曾說,從小與觀音菩薩有緣,而我恰是觀世音菩薩聖誕之日降臨人間,不知道這樣是不是也算是緣分戲曲的開端?現在回想起母親遇人常說的一句話:「這個孩子是觀音媽生!」此生會隨您出家,理應當然耳!

那年,我們隨著您拍錄《佛光山的故事》,您走遍山上每座殿堂,與走過您曾經篳路藍縷開創的每一個角落,當您站在巍峨的接引大佛前面,我們都變得如此渺小了,腦海中浮現的居然是小時候經常作的夢──天空中一尊全身放光,莊嚴無比的大佛,含笑且慈悲地俯視著我,似乎想對我說:「別怕,你我有緣,勿有恐怖!」但小時候從未聽人提過「佛」,何許人也?更未曾見過佛陀的樣子,所以總覺得既陌生又似曾相識。接引大佛鑄造於我出生之日,這或許又是劇本裡第二個巧合。

再說與您相關的第三個巧合,是我的出生地──高雄鼓山,那不是離您剛至高雄弘法的據點「壽山寺」很近嗎?聽說我出生後不久,因母親身體微恙而舉家遷移至離佛光山不遠處的小鎮,這不又是另一個巧合嗎?抑或是上輩子已曾經發願生生世世要成為您的弟子!

雖說住在離佛光山不遠處,但卻只能在電視媒體中瞻仰您的尊容。直到而立之年,我才真正踏進這塊佛教聖地。

那時,第一次獨自上山,在還沒進入山門時,從小鎮五、六百公尺處,即可遙望接迎大佛正頷首對我招手。

那親切又熟悉的身影喚起我內心深處的悸動,不知為何眼底的淚水晶瑩剔透地湧出,內心不斷地呼喚:「大佛,我回來了!」就如同外出的遊子歸鄉,近鄉情怯。對於這股莫名的感動,後來回想,當時也不知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直到在大雄寶殿看見了熟悉的臉龐,那不就是小時候經常在夢裡出現的大佛嗎?原來,因緣早已註定要皈投在您的座下。





來山幾個月後,因緣不可思議,便受您的召喚,前至法堂會議室與您單獨談話。當時,您為我鋪好了路,客氣地詢問我的意見。

由於在家喜歡搖筆桿,經常在報章雜誌發表文章,所以您為我鋪的第一條路,留在山上寫「高僧小說」,由於初入佛門,只寫過一篇千字的了義大師行誼,著實不敢冒然承擔,只好選擇第二條路,也是我比較熟悉的工作,就是到您創辦的《人間福報》協助副刊編輯。就這樣,我在佛光山台北道場安住了兩年,再回到您所創辦的佛學院讀書。

在佛學院這段學習的歲月裡,我離您很遠,卻又感覺很近,因為您住在東山,而我在西山。我們都順其因緣,彼此誰也不打擾誰,但我知道,每個人都存在您的內心深處,您總是在想:「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麼?」而我們總是貪求無厭,總是希望您能給我們什麼,而不是我能給您什麼。

我在佛學院第二年,您走遍全山拍攝《佛光山的故事》,我們陪著您,一會在大雄寶殿,一會在禪堂,一會在圓門,一會又回到大悲殿,我們歡喜地跟在您身後,得意地陪您走在寶橋、成佛大道上,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我們曾偷偷地在夢裡笑了。

第三年,面臨出家、在家的人生抉擇,耳畔總有莫名的音聲催促著我:「想出家,就要趁現在,再遲就來不及了!」那年,我們到嘉義行腳,掛單在圓福寺,我在觀音殿得到一張法語:「一寸光陰一寸金,勸君念佛早回心;直饒鳳閣龍樓貴,難免雞皮鶴髮侵。」我走在殿外的丹墀徘徊,腦海裡反芻這首詩偈的意涵。

唉!總有那麼一天我們終將老去,無論你現在是花樣年華的美少女,或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無論你是億萬富翁,或是三餐不繼的窮人,都無法逃脫老去的宿命,何不趁早放下萬緣,專心修持念佛,好好耕耘內心的這塊田地,讓心田長出智慧的花朵來!也由於這首詩偈,我含著淚水,在觀音殿有了出家念頭,就這樣,我成為您的入室弟子。





接下來的巧合,也算早已安排的。那年,三年的佛學院生活即將告一段落,老師集合畢業生到新慧明堂對面的那間大教室填寫志願。第一志願《人間福報》,第二志願人間衛視,第三志願忘了填寫哪一單位。填寫好了,大家都懷著忐忑的心,因風聞最後領到的派令都不是自己所填的單位,所以也就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不久後,《人間福報》社長通知佛學院的老師帶我到法堂。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什麼都沒有準備就去了。

法堂內,高朋滿座,除了社長之外,還有十幾位高階主管,我也湊個數坐下來,席間你一言,他一語,像首美妙的鋼琴的協奏曲,氣氛十分和諧歡喜,而我還是個學僧,安靜地坐在席間,等候派令,不知為什麼,您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到「調派或領職」之事,莫非您早已拍板定案……就在您說:「今天我們就到這裡結束了!」我才看到社長趕緊起身請示,只見您想了想,說:「到各單位實習。」這場戲便又落幕了。

後來在學院公布欄得知您想編「金玉滿堂教科書」,我看著體例,心裡想著:「這我也會編。」這個念頭,可能被身後的觀音媽媽聽到了,您的書記來了電話,請我前去傳燈樓面談。到書記室沒多久,您召集幾個人一同在法堂,為大家講述編輯要點,我默默地聽著,開始從一堆資料中,慢慢地將十套、一百課的教科書完成了。回想,編好第一套《佛光菜根譚》時,您請了幾位臨時到法堂報告事情的主管評鑑,後來得到慧傳院長的肯定,我看到您心上的那顆石頭才真正放下。

如釋重負般,在那段期間,您逢人便送這套書,看得出您內心的歡喜,只是進度不如您想像的快,「千呼萬喚始出來」是您對這套最後的評語,而我只能遵照著自己的良心,腳踏實地把它編好。後來這套書得到大陸學者的讚賞,他們推薦給當地的出版社,也於2017年11月陸續出版。

在書記室期間,大家各司其職,有的記錄,有的謄稿,有的收集資料,有的編輯,但還是來不及趕上您的腳步。我記得當時除了編「金玉滿堂」外,手邊還同時領有二、三項工作,我們像千手觀音,忙到忘了時間。

直到2016年,您的大腦裡出現十公分的血塊,宗委會決議開刀而保住了您的生命。

自此,您開始與時間拔河,2019年疫情爆發,阻隔了您與徒眾之間的距離,這對您而言何嘗不是一件殘酷的事。您一生都說是眾中之一,也是眾中的一個,您以眾為我,如今沒有了眾,您一定很寂寞吧。

就如同您在〈真誠的告白〉寫的,您常感到人生非常孤寂,沒有最喜歡的人,也沒有最厭惡的人一樣,直到身不由己,您的時代,才漸漸地謝幕。

那天,我確診被隔離了,您住進了醫院,這也是另一個巧合嗎?解隔,沒多久就傳來您即將離去的消息,我們一如從前,聽候指示。





小時候,喜歡仰望天空詭譎多變的雲;長大後,依舊喜歡眺望那縹緲自在、無拘無束的雲,而恩師(星雲大師)您的法號也有個「雲」字。您在的時候,我看雲只是雲,如今您不在了,我看雲已不再是雲,而是千百億化身的您!

2月5日,您離去的那天,我們沒有痛哭,也沒有慌亂,因為您早已在十年前就寫下了最後的囑咐,從那天起,您每次開示,我都當作是最後一次……爾後再也聽不到您諄諄教誨,內心感到悵然若失。

您捨壽後,那七日的雲,是如此寧靜、安詳,當我們走在山上每個角落,只要抬頭就能看見您;恩師!您就是這樣一位給人歡喜、給人陽光、給人光明的長者!

那幾天,前來悼念您的人絡繹不絕,他們懷著思念和敬仰的心來看您,在涅槃塔前,瞻仰您的法相,坐在靠您最近的地方,回憶著您的慈心軟語。

您曾教我們對客人要「來時歡迎,去時相送」,而今您已離去,天空那朵朵祥雲,像是在感謝他們遠從世界各地蒞臨佛光山。

2月13日,星期一。我們如同往常,跟隨著您前往台南關子嶺的大仙寺,窗外伴隨我們的是一朵朵光潔的雲,我相信,那就是您的化身與祝福,我遙望著您,車子一輛挨著一輛,我的心多麼盼望這僅止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能夠永無止盡,因為我知道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就是要與您告別的時刻了,雖然您曾經允諾來生還要來做和尚,但來生您在哪裡?我又在哪裡呢?從小就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出了家,更能體悟您說的「四大皆空示現有,五蘊和合亦非真」的真理,但心中卻有萬般的不捨與沉重。

那天,我無心隨眾進入殿堂念佛,獨自在廊道踱步,從這個殿堂踏到那個殿堂,再從那個殿堂又踅回這個殿堂。最後,不知不覺走到荼毘會場,我望著黑色煙囟,飛騰的白色煙霧冉冉升空,天上原有的白雲,不知何時竟也消失不見了,徒留遠山那抹被雲氣熨紅的晚霞,正悄悄地帶走您留給我們的緣分、關懷與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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