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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 | 人間福報

星雲大師

貧僧有話要說 二十六說之一 我解決困難的方法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貧僧雲遊世界各地弘法,除了講經說法以外,也辦有教育、文化、慈善等事業,經常信徒、朋友都會問我:「你有遇到過什麼困難嗎?」 回憶起貧僧自二十歲離開佛教學院以後,為社會服務至今,七十年來,說我有困難,也沒有覺得什麼是嚴重的問題;說沒有困難,也常常有一些障礙,不過,不管什麼困難障礙,都是要靠人去解決的。 身陷困境 好因好緣相助 至於解決困難的方法,社會上有人送紅包,困難就沒有了;有人用請客,困難也就化解了;有人用人情拜託,問題也消失了。在當今,甚至靠法律、道義幫忙解決問題的,也不是沒有。 貧僧一生不曾送過官員紅包,也沒有請過客,也少動用人情。解決問題的方法,首先我用道理據理力爭,因此,與政府、社會解決了不少的問題。如果道理不能解決的,我就用時間解決。在我想,他們是官員,我是出家人,橫豎我一生做和尚,時間對我比較有利,也就慢慢的把困難解決了。總之,解決困難的方法,還是要靠勇敢和智慧。 先舉一些比較重大的情況吧!例如:我的好友智勇法師,原本發心要辦僧侶救護隊,忽然聽說要移到台灣訓練,他就打了退堂鼓,說不想組織救護隊了。可是你已經招募兩百個同參道友了,你能不負責任嗎?我基於義憤,當時就跟他說:「你不帶隊到台灣去,我去。」 貧僧並不是說自己當時有多大的本領、有多大的能力,只是覺得,人要有誠信,不可以隨便中途退票。回憶當初,僧侶救護隊雖然因緣沒有成就,但一念的義氣、勇敢,讓我到了台灣,憑著佛教的因緣,讓我可以廣結善緣,讓我走向世界;也因為有佛祖庇佑,讓我得以在全球各地弘法利生。 到了台灣之後,生存的困難就來了。由於我沒有入台證,不能在台灣居留;一個很好的因緣,我在前往辦理戶口的路上,遇到吳伯雄的父親吳鴻麟老先生。我們彼此並不認識,他以警民協會會長及省參議員的身分,幫我承擔責任,讓我報了戶口,解決了我居留台灣的困難。這個解決困難的方法,實在說,是自己遇到了好因好緣。 之後,當時國民黨政府,懷疑佛教徒為大陸共產黨工作,逮捕了一百多名出家人入獄。那時候的我們,無親無故,即使要找人幫忙也不得辦法。最後,還是因為有好因好緣,雖然坐了二十多天的牢獄,在許多正義之士自動出面為我們奔波呼救下,終於為佛教徒洗刷冤情,恢復我們一百多個僧侶的清白與自由。這許多人士有吳國禎的父親吳經明老先生、立法委員董正之、監察委員丁俊生、陸軍總司令孫立人將軍的夫人孫張清揚女士。那一次的教難,假如沒有他們的幫忙,真不知道後果如何。 教授國語 解除傳教請假 在那個不安的年代,每一個禮拜,最多兩個禮拜,我都會有一次或兩次在半夜被警察叫醒,他們說是要對戶口,其實是要調查我的言行活動。記得一九五一年,我在新竹青草湖靈隱寺居住的那段時日,每次要到市區講說佛法,都必須到派出所請假,得到他們的允許才可以前往。 好在那個時候,由於政府推行人民要學習講國語,他們下了傳票,民眾都不肯參加,警察對上級也沒有辦法交代,不得已就找上我。因為我本身是台灣佛教講習會(佛學院)的老師,他們就請我教國語。 從原本只有寥寥幾人,在一個月內,我就讓學生增加到二百多個,他們一看,也很感動,覺得我幫了他們的忙,讓他對上級有所交代,解決了他的困難,於是也就解除我到市區傳教,必須先到派出所請假的規定了。我想,這樣子解決困難,必須要靠我們的能力、我們的發心,否則這許多的障礙,也很難以解決。 歲月就在這些艱辛的時光中度過,在台灣弘法十多年,從高雄到宜蘭,我在兩地往來,但居無定所。後來,在高雄建了高雄佛教堂,我也只是發心幫助信徒建設,並未據為己有;在宜蘭,一個龍華派的小廟雷音寺,我住了二十多年,也沒有想說我要來做住持,就這樣,也沒有名義,都是義務的幫忙人家編雜誌、寫文章,南北雲水行腳。 護壽山寺 勇敢發聲力爭 因為十多年的結緣,就有信徒發起,在高雄壽山公園的入口處,建了一棟不到一百坪的壽山寺,樓高五層。才覺得今後有了一個能夠自主、可以安居修行的地方,但是,位在壽山上的高雄要塞司令部,忽然來了一個公文,認為壽山寺超高,會妨礙他們砲轟海上敵船的目標,必須撤除四樓和五樓。 信徒聽了很慌張,就想要找市政府幫忙。我說,台灣現在是軍事第一,民間、政府,對軍方都沒有影響的力量。我慨嘆自己不具備福德因緣,弘法佈教十年,好不容易,現在有了一個小型的壽山寺,卻即將遭到拆除的命運,要是給佛教人士知道了,他們會恥笑貧僧說:星雲某人沒有福報。 不得已,只有借助自己的勇敢,我跟信徒說:「放心,我來解決。」我拿著身分證,決定上壽山找要塞司令部,跟他們登記要求洽談公事。到了司令部,我就在門口大聲的說:「是哪一位長官下了要拆除壽山寺的指令?我是壽山寺的住持,我有話要講。」 有一位上校軍官從坐位上站起來說:「是我承辦。」這位上校的姓名,現在也記不起來了,只記得我跟他說:「你指示要拆除壽山寺的四樓、五樓,我個人沒有意見,你看,我是出家人,出家無家處處家,你拆除這個廟,頂多這個廟不能住,我就住到別的寺廟去,這都不要緊;不過,假如說新聞記者來拍張照片,說台灣敵視宗教;或者你要拆除壽山寺,這個寺院是高雄居民人士所建,你拆了他們的寺院,就等於拆到他們的家庭,萬一他們有異議,我也不得辦法。」 我接著說:「你應該知道,前數日,越南總統吳廷琰,就是因為歧視佛教、燃燒佛教教旗,與民眾發生紛爭,到最後政府被推翻、總統被殺害。看起來,拆除壽山寺四樓、五樓的後果,你要仔細考慮。」 他聽了我的話以後,非常緊張,非常謙虛的跟我請教:「那要怎麼辦啊?」我說:「你問到我了,我就告訴你,你重新下一道指令說不要拆除,就沒有事了。」他就立刻回答我說:「我照辦,我照辦!」聽到他這麼承諾,我就非常安心地回到壽山寺。滿天的烏雲,這麼幾句話,就過去了。我想,智慧、勇氣,是解決困難方法的重要關鍵。 建福山寺 方便信眾食宿 生存的困難解決了,寺廟合法的問題又來了。佛光山寺廟登記證,因為地方政府負責人對我的誤會,我花了十年時間,始終申請不到。我心裡想,你是民選的主管,總有下台的時候,我做和尚是一生的,可以慢慢的等待。一直到十年後,在一九七七年,我終於拿到寺廟登記證,才獲得內政部允許我們傳授三壇大戒,那一次戒會,還被台灣佛教界稱為模範戒期。 這十年的歲月,在我也不算什麼,因為我知道時間上對我有利。後來,萬壽園要申請執照,這也是千難萬難。好在,我在宜蘭認識了一位陳洦汾先生,他是台灣省議會的省議員,並且還是黨團書記,為了協助我們取得執照,他就坐鎮在省政府民政廳等待,要求辦事人員公平對待,並且如法的發給我們萬壽園的執照。 過去我在宜蘭,佛光山在南部高雄,四、五十年前,因為高速公路還沒有建設,經常來往都要耗費一天的時間。尤其我們佛教徒吃素,途中沒有地方吃飯,常常要在中途站,借一個小麵店解決用餐問題。因此想到,我們應該要有一個分別院,給南來北往的人士、信眾有個地方吃飯。 有了這個決議,徒眾就從山線的員林開始,問到海線的大甲,沿途走路,看看左近有土地要賣嗎?最後,在彰化大竹圍福山里,有一塊垃圾場,價格便宜,我們就把它先承購下來,地上的垃圾我們再慢慢清理。在我們想,等福山寺建好,南北往來、吃飯住宿就沒有困難了。 籌備建寺 唱國歌令官服 當時,我們只想給人方便,沒有想到困難,但福山寺的建築執照,也同樣困難申請。一開始,我到民政局去登記,他說,你沒有寺院的建築執照,又沒有廟,怎麼到民政局來登記寺廟呢?我覺得他說得也對,就到建設局去申請建築執照。到了建設局,他說,你在民政局沒有登記你要建寺廟,你怎麼叫我建設局發建築執照呢? 在兩邊互踢皮球的情況下,我就在建設局、民政局之間來往多次,也花了數年的時間,一直都不能成功。最後,還是靠著陳洦汾先生的幫忙,彰化縣政府不得不聽從省政府的指示,准許我們建設。 如此一來,縣政府的官員們,就非常不甘心的來參加我們的建寺籌備會議,他先要求我們二十七個信徒代表必須全部到場出席,然後再要求我們唱國歌。二十七個信徒代表不難,都是佛光山初期的道友,受過高等教育,非常年輕,問題是在官員的態度,輕視又盛氣凌人。 好在我們也經得起考試。記得那一次,二十七個人合唱國歌,唱得特別有韻味;他們一聽大驚,以前看不起的出家人,竟然能把國歌唱得這麼好,立刻改變態度,直問為什麼歌聲這麼悅耳。我想,大概他們在政府升旗典禮上,也不容易聽到這麼好聽的聲音吧! 當初的佛教徒,在社會上受到歧視、排擠,完全沒有地位。他們沒有想到,現在的出家人,不但會唱國歌,還唱得這麼好聽。因為這樣的關係,情況急轉直下,對我們有了好感,就准許我們建寺院了。所以很多困難,不是光靠金錢能解決,就是靠運氣,也要憑著自己基本的能量、自己的實力如何。 官員刁難 把無理當練心 貧僧最初在佛光山開山,這裡是一個貧瘠的丘陵,到處溝渠,為了建設,花費要比在平地上的投資超過多少倍。不過,好在位於野外山區,也不要執照,我也不急於一日成功,就視自己的力量多少,慢慢的發展。 但是,當我們有了一點規模,準備申請執照的時候,有關人員就要求我:「你必須要有兩部消防車、五十個消防員才可以登記。」如果不懂法令的人,大概就給他們嚇唬到了。但我一點都不心急,思考如何解決你這個無理的要求? 於是我就請問他:「超過我佛光山的這許多大規模的建築物,像總統府,有幾部消防車?縣政府又有幾部消防車?為什麼我一個小小的山區寺廟,就要養兩部消防車及五十個消防員?」我曉得他是故意給我刁難,我就慢慢跟他周旋,問題總會解決的。 但是我的災難,不是這麼簡單就化解。後來有人密報,說我藏有長槍兩百枝,下令要來佛光山調查。我說,我這裡兩百根棍棒都沒有,你要來調查什麼? 也有相關單位要我大寫標語:「反共抗俄、殺朱拔毛。」我覺得,在一個宗教地方,為什麼要這樣殺氣騰騰?我做不到。我堅決的告訴他:「寺廟講究和諧、和平、和好,什麼反對、殺戮,我不敢寫,也不敢這樣做。」後來也不了了之了。 除了建築遇到困難,辦佛學院的困難也是有的,人家常說如果要一個人滅亡,就讓他去辦教育。當時我一面開山,一面又要讓跟著我的青年受教育,於是我決定辦佛學院。信徒一聽,馬上說:「你不能辦,你要是辦了,連飯都不得吃。」我不信,最沒有辦法的時候,我可以發心去殯儀館替人通宵念經,為了培養學生,念一念也就能讓他們有飯吃了,這有什麼困難呢?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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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 《貧僧有話要說》

預告 下周一本報第四、五版推出星雲大師最新文章《貧僧有話要說》第二十六說〈我解決困難的方法〉,敬請讀者期待。 二十七說〈我的平等性格〉 二十八說〈我的發心立願〉 二十九說〈我修行讚歎法門〉 三十說 〈我訂定佛教新戒條〉 三十一說〈我對問題的回答〉 三十二說〈人生三百歲〉 三十三說〈我寫作的因緣〉 三十四說〈夫妻相處之道〉 三十五說〈我的歡喜樂觀哪裡來〉 三十六說〈我的金錢取捨的看法〉 三十七說〈我的演講緣〉 三十八說〈我對死亡的看法〉 三十九說〈我對媒體的期許: 媒體救台灣〉 四十說 〈真誠的告白—我最後的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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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五說之二 我的小小動物緣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生命教育 素食動物園 這樣過了不到半年,山下一位村民來順,他的媽媽抱了一隻小狗上山說:「聽說大師的狗沒有了,我這裡有一隻狗,送給大師。」我跟這一位老太太語言不通,講也講不清,她留下小狗,人就走了。說也奇怪,這一隻小狗慢慢長大,樣子、顏色、動作、習性、神態,全部跟第一代的來發一模一樣,連慈莊法師從美國回來,都以為牠就是來發,我就乾脆為牠起名字叫「來發二世」。 同樣的,牠吃過飯就來,怎麼也不肯離開我。不過,那時我常出國,一出國就幾個月,每次我回去,牠就圍著我轉,牠跟我就像有個感應,只要我動,牠就動,心意相通,如同觸電一樣。牠也非常聽話,有時候我會客,要牠出去,牠會低著頭,顯得很可憐、很無奈的樣子,慢慢的出去,一下子之後,牠會偷看一下,然後再悄悄進來。你說在這種情況下,你能不愛護牠嗎? 有一回我在美國,弟子依空來電話說,來發二世往生了,一百多個法師幫牠誦經,還燒出好多舍利子。我趕緊說:「依空啊,這事你不能發表哦,如果發表了,佛光山的狗都有舍利,以後佛光山的人還得了嗎?」就這樣,我才把這個事情掩蓋住。主要因為這隻狗,牠有佛性,幾年之間,我們早晚課誦、念佛、過堂,都跟隨我們一起,平日我上香念佛,牠都是跟在蒲團旁邊,不曾離開,這事全佛光山的人都知道。 或許因為我跟動物之間的奇妙緣分,後來佛光山有了鳥園、素食動物園,尤其是藍毘尼園魚池旁的九官鳥、金剛鸚鵡,牠們都會講話,如:「阿彌陀佛」、「您好」、「喝茶」、「掰掰」,有時候把經過的遊客都嚇了一跳,有幾隻還會唱我們早晚課的〈三皈依〉,甚至是〈三寶頌〉。 後來,佛光山的素食動物園裡,有了馬、羊、駱駝、駝鳥、孔雀、山雞……,以及千百隻各種飛禽,讓來到這裡的大、小朋友歡喜不已,學習了一門生命教育的課程。但問題是,這些動物多了,會有氣味,別人就不歡喜,加上台灣人常說動物有傳染病,不免對歡喜動物的人,像永會、慧延,有所怨怪。我雖也幾番保護他們,但大眾的意見難違,所以只有跟慧延商量,把園中的動物,像駱駝、駝鳥、鹿、猴子、各種鳥類,甚至金剛鸚鵡也通通送了給人。 與其放生 不如多護生 正感到解脫的時候,據聞從西伯利亞飛來了三隻綠頭鴨,在佛陀紀念館的雙閣樓生態池築了巢,幾天之間,就生了三顆蛋。我於是叮嚀負責雙閣樓的覺紀法師,要他好好愛護牠們,為牠們準備食物。現在,三頭小鴨子已破殼而出,長得健康可愛,聽說池子旁目前還有三十幾顆蛋呢。 我還告訴這些綠頭鴨,你們只要能跟高屏溪的白鷺鷥和平相處,不去侵犯別人、污染水源,大家相安無事,你們就可以安全的在這裡生存了。在我認為,世間上所有的動物,就等於人我之間,你不犯我,我也不犯你,各守自己的疆界,能和平共存最好。 由於台灣民間有放生的傳統,因此幾十年來,我在弘法過程中,信徒最為關心的就是「放生」的問題。放生是一件功德好事,但總是難盡如法。好比,我聽過一位老人家對捕魚的說:「你明天多捕一些魚,我要放生。」為了你要放生,他就要多捕一些魚,但魚在魚籠裡關太久,等到要放生時,已經死了一半。 我也聽過有老人家對捕鳥的說:「你多捕一些小鳥,我明天慶祝七十歲壽誕要放生。」這許多小鳥被關了那麼長的時間,等到你開籠子時,能飛出籠外的鳥,也所剩不多了。 又好比,有人將好吃魚蝦的烏龜,投入了佛光山的放生池,那麼池中原本悠游的魚族,還能安然生存嗎?甚至有人將毒蛇放到了太子龍亭,那些在亭中歇息的遊客,不就陷入了危險之中? 其實,像這樣子不當的放生方式,只為自己求功德,反而害了這許多生命。除了毒蛇、食人魚,甚至還有人買畫眉鳥放生。實在說,這些都不是放生而是放死;你放生之後,牠們又該如何生存呢?在我的理念是:與其放生,不如多護生。 慈悲關懷 與動物為友 人為萬物之靈,對於動物,我們應該保護牠的生命,讓牠在安全的環境中頤養天年,這就是所謂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對於宋朝黃庭堅有一首描寫生命的詩最為感動,這首詩說:「我肉眾生肉,名殊體不殊,原同一種性,只為別形軀;苦惱從他受,甘肥任我需,莫教閻老斷,自揣應如何。」 人和動物,原是一樣的生命,雖然身體形狀不同,但都是非常可愛的,都是值得尊重的。因此人和動物之間,在感情上是可以交流溝通的,只要慈悲、關懷、平等,老虎、獅子也可以做朋友。 記得有一則很溫馨的故事。故事說張桐與趙富因為拜在同一個中醫師門下當學徒,所以從小就是好朋友,長大以後,兩人雖然各自在不同的村莊懸壺濟世,但是仍然維持友誼,經常互相拜訪敘舊,兩家也因此成為通家之好,不但妻子、兒女彼此之間的交情十分密切,連兩家所豢養的狗子也相親相愛,互有往來。 可是有一天,因為一點小小的誤會,兩家從爭執到吵架,終於反目成仇,割席絕交。兩年過去了,大家礙於面子,誰也不肯先認錯,但是他們的狗子卻依然保持過去的情義,照樣有來有去,有去有來,一起嬉戲玩耍,好像不曾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 見狗互憐 人也釋前嫌 一個蕭瑟的隆冬傍晚,趙家的狗子「小白」又來到張家作客,看到張家的狗子「小黑」趾爪皮破血流,連忙用舌頭不停舔拭,一副無限愛憐的樣子,張桐看了十分感動,立即召集全家人,說道:「我們真是太慚愧了,你們看,連狗子都講究義氣,不嫌棄彼此的缺點,而我們人卻見利忘義,因為計較眼前一點的不順意,把幾十年的交情道義全都一筆勾消了!我們真是連狗都不如啊!」第二天,張桐率領全家大小拜訪趙家,從此兩家盡棄前嫌,重修舊好。 佛陀當初在菩提樹下證悟,就說:「大地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說明一切眾生佛性平等,有時候,動物的情義更勝於人類,綿長而雋永。 自古以來,我們從神權、君權,發展到人權,講求人人平等,現在更應強調「生權」,倡導「生權平等」已是這個時代的使命。所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一切眾生不論男女老少、賢愚貧富,乃至畜生、鬼類等皆有佛性,「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根本教義,就是佛教尊重眾生,重視生權的最佳詮釋。 唯願讓一切眾生的生存權利都受到保障,才是究竟的生態保育,祝願人人有此共識,共同重視生權的提升,共同保護所有可愛而美好的生命,彼此共生吉祥,幸福安樂。 逾百鳥類 成生態樂園 好比十多年前,有一位鳥類專家吳森雄博士,他也是佛光會的督導,他告訴我,佛光山的自然生態中,有百種以上的鳥類,像《阿彌陀經》裡面提到的,大概除了共命之鳥之外,其他都有了。甚至,也可以看到一些珍奇少見的禽鳥,例如:五色鳥、黑冠麻鷺、紅嘴黑鵯、翠玉鳩、白鶺鴒、鷺鷥鳥等,可以說是一個生態的樂園。 那個時候,山上也有好幾隻樹鵲,經常吃一些才出生的小鳥,讓這許多幼小的鳥類不能安心。我想,這種鳥類的殺手,不能任憑牠們這樣傷害無辜,侵犯其他生物的生權,必須把牠們驅逐出境。後來,有人說要提供獵槍給我們,但我覺得也不必用那麼強而有力的武器對付,只要能把牠們嚇跑,比方說用炮竹的聲音,或者是用彈弓,至少能嚇阻牠們。 但這也都只是短暫的效果,正在不得辦法時,我向吳博士請教如何是好?他說,唯一的方式就是請來老鷹,因為牠是樹鵲的天敵。但又不能真正養一隻凶猛的老鷹,於是他找人錄了一段老鷹的叫聲,在藍毘尼園裡播放,後來山上的樹鵲果真就沒有了。我這才為鳥兒們可以繼續在佛光山樂園內,安居身心、自由自在,而感到幾分欣慰。 沒想到,樹鵲走了,這段老鷹叫聲的錄音,卻引來了真正的老鷹。現在,我們在佛光山、佛陀紀念館的空中,常常可以看到三、四隻的老鷹在盤旋。好在,也沒有聽到有人投訴牠們在山上有什麼惡劣的行為,反而成為佛陀紀念館的金剛護法似的,經常在這個區域範圍內巡邏,不讓凶猛性的動物出現,並且與空中和地上的生物,彼此相互尊重,平安無事。徒眾還告訴我,曾經看到一隻老鷹被一群麻雀包圍戲謔,怎麼也甩不開,最後只有落荒而逃,直笑說,真是「鷹落平陽被鳥欺」了。 山居一宿 鬧鐘是鳥鳴 其實,動物的世界是屬於「弱肉強食」,再說,這許多肉食的動物,必須靠殘殺才能生存,假如牠們不能以殘殺取食,生命也不能存在。只是,這是大自然的生態平衡、生物鏈的循環,貧僧個人也無能為力,但至少在我管轄的範圍內,我們保護這個區域內的生命,讓牠們平安、自在,我感到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想起佛光山開山時的一片荒地,滿山刺竹、深谷溝壑,花不開,鳥不來,白天蟲蛇出沒,晚上四野寂寂,只聽到各處傳來種種動物的鳴叫聲。我心中有佛,並不感到孤單可怕,只覺得牠們都是法侶同伴。經過五十年的光陰,我們在這裡水土保持、植樹造林,現在有百花齊放、蝴蝶飛舞、群鳥遨翔、各類的動物各自安居。 記得名教授、藝術家蔣勳先生曾經來山講學小住一晚,他說,在都市裡,早上是被鬧鐘吵醒;而在佛光山,清晨是被鳥聲叫醒的;也曾經遇到一對來自洛杉磯的信徒夫婦,他們說,每年一定都要回來佛光山巡禮,也特別來聽聽大雄寶殿旁的牛蛙叫得像支交響樂的協奏曲。 是的,貧僧是想,只要我們有建立世間的因緣條件,尊重生命、愛護生命,一切有緣眾生,都會匯聚到佛光山來的。而來山的信眾遊客們,你們有欣賞到這許多與我們共命的動、植物嗎? 2015.04.26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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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說二十五說之一 我的小小動物緣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人,是動物,但是與其他動物又不同。人,頭朝天、腳朝地,所謂頂天立地,在有情眾生的世界中,只有人具備這個條件;其他的豬馬牛羊、魚蝦貝類,甚至鳥雀飛禽,都沒有頭朝天、只有背朝天。可見人是萬物之靈,所以人有智慧、有信仰、有文化,有慈悲博愛、有文學哲學,因而發展出人類最高的文明。但是最高的人類,也不能脫離眾生萬物,獨立存活。 佛教對於生命界規畫為「四生九有」。這四生當中,有兩隻腳、四隻腳、多隻腳的;有的居住平地,有的居住山林,有的居住海洋。然而,眾生不只胎、卵、濕、化而已,佛法所談的一切眾生,範圍極廣,此處就不去談它,只談與我們接觸最多的胎、卵、濕生,也就是一般我們常見的動物們。 餵缺嘴雞 養到能生蛋 一般而言,有人喜歡養狗,有人喜歡養貓,有人喜歡飛禽,有人喜歡魚蝦,不過,這些動物能成為人類的寵物,必定在性格上與人有所交流相通,所以人類才會喜歡牠們。 我們在報章雜誌上看到,歐美地區有很多大富豪,離世的時候,他請律師將自己幾千萬的遺產,交給他所養的寵物,譬如豬馬牛羊,他想供養豬馬牛羊,使其有快樂的一生。這讓我想到,佛教裡有個「福慧雙修」的故事,說到一個修行人,只修智慧,後來證得阿羅漢,卻沒有人供養他的生活;他的師弟,只重修福,轉世為一頭大象,在皇宮裡吃好穿好,披金戴銀,這個阿羅漢見到了,就感慨說:「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修福不修慧,大象披瓔珞。」可見得這世間的眾生,是各有福德因緣。在此,我也把我有生以來的動物朋友,敘述一下,以茲紀念。 我父母生養我,讓我一直最感念的,就是他們培養我有愛心、有慈悲的觀念。從小,我就愛護小動物,例如蚊子咬我,我會捏住牠的腳,一分鐘後放了走,以此當作處分,不像別的兒童一巴掌就將牠打死,我覺得,蚊子吸你一點血,你卻要牠一條命,刑罰太嚴,牠罪不至死啊。 記得在我五、六歲的時候,用節省下來的壓歲錢,買了一、兩隻小雞小鴨,自己養育牠們。曾經有隻小雞,在雨水裡淋濕了羽毛,我於心不忍,就把牠放到灶門口,想將牠的羽毛烘乾,想不到牠可能因為受到驚嚇,竟然往火裡跑,我也不顧危險,把手伸進火堆裡將牠抓出來,奈何牠的腳爪已經燒壞,嘴也只剩上喙,下喙全燒掉了。 那一次我也受了皮肉之傷,一直到今天,我的右手指甲還留下燒扁的痕跡。嚴格來講,這個小生命無法存活了,因為牠只剩半個喙,沒法吃東西,但我不肯放棄,就用茶杯裝滿小米,每天一口一口耐心地餵牠。當然,這需要很多時間,很大的愛心才能做到。記得一、兩年後,這隻不到一斤重的殘障小雞,竟能生蛋了,雖然只有鴿蛋一般大小,但我覺得很有成就感,可說是慈悲愛心的成就。 為鴿贖身 淚落江岸邊 當時,在我們貧苦的家庭裡,狗兒只准許吃晚上一餐,早上、中午都不給吃,但是我幼小的心靈裡,認為人吃三餐,狗為何只吃一餐,難道牠們不餓嗎?我認為既然養了牠就要愛牠,人肚子餓了會講話,但狗不會講話,必須靠我們用心去體貼牠們。但每次我想弄飯菜給狗吃的時候,家裡的大人都責怪我:「人都不得吃了,你還要給狗吃!」被人責怪後,我也不敢在大人面前肆無忌憚做我想做的事,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把我的飯碗端起來,往外走開,狗都知道跟隨我,到了外面,我就把飯倒在地底下給狗吃,讓家人以為是我吃的,與狗無關,以減少他們對養狗的責備。 我慢慢到了八、九歲後,養小雞小鴨已覺得趣味不高,只想養鴿子,因為鴿子可以在天空翱翔,把牠放得很遠,牠會再飛回來,就好像自己的人生也在空中飛翔,何等逍遙自在。 但有一次,有隻鴿子被人家的鴿子拐去了,我知道就在距離家裡不遠的地方,就去跟對方相討,但討不回來,對方一定要我出錢跟他買,那時我哪有多餘的錢可以買鴿子?記得我就跟母親哭訴,請她給我三十幾個銅板,讓我把鴿子買回來。母親當然不肯,一隻鴿子要花我那麼多錢,她無法答應。當時我心裡著急,就不願活下去,跑去投水自殺。 不過,我因為從小出生在揚子江邊,三、四歲就在水裡玩耍,水性很好,從此邊跳下去,又從那邊爬起來,當然水沒有淹死我,只有爬上對岸,坐在岸邊哭泣,一邊喊著:「我的鴿子啊,我的鴿子啊……。」 這些往事,就是說我在童年時,對動物有一點愛心。例如一隻蜻蜓、一隻蝴蝶、一隻蟬,別的兒童都用線把牠的腿扣起來,在嬉鬧中將牠玩弄至死。但我不會,我也喜愛牠們,但不會虐待牠們,一般我會把牠們放在盒子裡,想辦法餵牠、養牠,如果牠不肯吃我的東西,只有把牠放了。我只覺得既然愛護牠,就不能讓牠受苦受委屈。好比一條蚯蚓在路上,我一定把牠弄到草地上,不讓牠給人踏死;一個蝸牛在路中,我也會把牠移至邊緣地帶,避免牠無端給人踩踏。 猴跑出籠 用真情喚回 我從小對動物都不是寵愛,但就是懂得愛惜生命、保護生命。在這樣仁愛的性格中,我慢慢的成長。當然出了家以後,我自然地也懂得愛人、愛眾、愛團體、愛國家,可是我漸漸知道,佛門裡反對談情說愛。其實,愛有汙染的,也有清淨的,我對於男女愛情,有些到最後因愛生恨而置人於死,不免感到可惜。既是愛,就應該犧牲奉獻,不應該強制占有對方的生命。我覺得諸佛菩薩便是以「慈悲」來愛護眾生,因此我把慈悲當作愛的昇華、愛的擴展,還曾發表〈佛教的慈悲主義〉,說明慈悲是不要報酬、不要回饋,只是盡我的心力為你服務。它集合了愛心、智慧、願力、布施,是成就對方的一種願心,所以說慈悲沒有敵人。 從大陸到台灣後,有幾年因為落腳在人煙稠密的地方,例如新竹、宜蘭,當時的條件,人都不得地方住,就更談不上動物的豢養了。有時,走在河邊看到魚躍,或到郊外見到空中飛鳥,心裡總想:「假如我是水裡的魚,我要游遍五湖四海;假如我是空中的飛鳥,我要飛遍世界五大洲。」我覺得魚鳥有牠們寬廣的世界,從某些地方看起來,人類並不如牠們自由自在。 後來在宜蘭辦了幼稚園,有人送我一隻小猴子,想藉此吸引兒童注意,減少兒童哭鬧的情況。贈送我猴子的人,一再警告我,不可以給猴子喝水,否則牠會長大。我覺得不給水喝實在是虐待動物,因此決定還是給牠水喝。 不料,牠真的長成龐然大物。有一天我正在打佛七,帶領幾百人在佛堂念佛,慈惠法師當時是幼稚園園長,她忽然在外面大叫:「不得了囉,猴子跑囉,跑到對街房子的屋頂了!」因為這隻猴子長大之後變得很凶猛,對人有攻擊性,我就很掛念牠傷害到路人。 那時我與牠已很久沒有來往,但在那個緊急狀況,不得辦法下,我站在這頭路邊,對著高樓上的牠大叫:「下來!」 其實,我心裡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但牠聽到我這一聲,竟然垂頭喪氣下樓來,我看住牠,牠也真的乖乖地回到籠子裡。牠這個動作,讓我感覺到動物的靈性,雖然那陣子牠已轉由別人照顧,就因為有一點從小養牠的因緣,也算是給足我面子了。 狗送他寺 相見仍熟稔 之後,我到佛光山開山,育幼院養了一條叫黑虎的土狗,因為叫聲大、又會咬人,佛光精舍的老人聽到狗叫而影響睡眠,一定要我把狗送走,我說這是育幼院小孩喜歡的狗,送走了小孩會捨不得,他們說如果不把狗送走,就要到法院告我,說我們用狗吠聲虐待老人。 這隻黑虎確實凶猛,我也擔心山上人來客去,牠會傷人,不得已,只好和美濃朝元寺當家師慧定法師商量,我說:「我有一條好狗送給妳,只因為牠太顧家了,吠叫的聲音,不容易被佛光精舍的老人接受。」慧定法師一聽,欣然接受了。當時我真是含著眼淚,痛苦的把盡責的黑虎帶到百里之外的朝元寺去,還在那邊陪牠玩了一段時間,等牠習慣環境了我才離開。 六、七年後,有一次我又到了朝元寺,以為這一隻黑虎應該不認得我了;哪裡知道,我才到的時候,黑虎對我萬般親熱,牠一再跟隨著我,前腳扒著我、抱著我、黏著我,怎麼也不肯離開我。我一再感動,對牠也感到抱歉,甚至覺得我實在不如狗子,狗子勝過我,牠這麼有情有義,我實在對牠不起。 我與動物,就是有這樣奇妙的因緣。 鳥名滿天 松鼠叫滿地 但更有奇妙的緣分。在山上,偶爾遇到掉在地下的松鼠,眼睛都沒有開,我只有把牠撿起來,用牛奶餵牠,慢慢把牠養大;或者風雨之後,總有幾隻自樹梢跌落的小鳥,我也會帶回法堂,細心照顧,直到牠們能夠飛翔。所以在我住的地方,松鼠跑來跑去,鳥燕飛來飛去,牠們也不畏懼人。 在法堂服務的弟子就要我替牠們起個名字,當時正是出家弟子以「滿」字輩命名的時候,我就說,鳥就叫「滿天」,松鼠就叫「滿地」,開山寮裡,飛鳥松鼠真是滿天滿地。 後來我主張野放,不讓牠們失去求生的能力,況且佛光山四周都有果樹,應該能夠生活無憂。可是這些動物,就算你野放牠,牠還是回來,因為牠從小養成習慣,有了與人親近的根性。所以有時候難免感慨,感動人不容易,小動物的情感反而更深刻。 在佛光山這許多動物,因為和我們相處久了,可說已能通達人性,例如齋堂的板聲一響,麻雀、松鼠就來了,甚至連後山的猿猴,也跑來齋堂要飯吃。尤其,我們山上的永會法師、慧延法師,也和我一樣愛護這些小動物,他們救活過許多殘障、瀕死邊緣的松鼠、飛鳥,對動物的愛心、耐心,真可當動物園的園主了。 澳洲弘法 魚鳥來親近 另外,我到世界各地弘法時,也有一些奇妙的動物緣分。舉澳洲來說,在黃金海岸我屋外的樹上,每天黃昏四、五點的時候,必定有一群飛鳥在那裡準時開會,吱吱喳喳,此起彼落,好不熱鬧。我到屋外的海邊散步,一條身長一、二尺的大魚竟然朝我游來,把嘴伸出水面,跟我索取食物。 位在山區的南天寺,我偶然看到空中有海鷗,就用麵包餵牠們,想不到每到下午四、五點,牠們竟成群結隊,幾百幾千的聚集在寺裡。後來南天寺的人就跟我求情,說:「師父,實在供應不起啊。」我就教他們,把客人吃剩的飯,放點油鹽做成炒飯,或者炒些米粉,這些花費不是很多,但能供給牠們。後來大家就稱這些南天寺的海鷗為「山鷗」。 這些海鷗當中,也有一些可憐的弱勢,大概曾經誤闖烤肉區,被火熱的鐵架燙傷,以致無法行走。我對這些弱勢傷殘的海鷗,都特別保護,讓牠們優先飽餐,不必與同伴爭食。有時我在吃早餐,鳥雀飛來,我們彼此對視,一會兒之後再把我的麵包銜走。 有一次,我到澳洲的一處山林,那兒有許多彩色的鸚鵡、各種的鳥類,一點也不怕人,甚至還一股腦兒全部棲息在我身上,算一算也有十來隻。其中一隻鸚鵡還站在我頭頂,牠的爪子抓著我的頭,雖然很疼痛,我動也不敢一動,深怕牠受到驚嚇了。 貧僧是一個出家人,好在我無兒無女,徒眾雖多,但多在成年後才投入僧團,因而省卻許多憂慮掛念;反倒是這些可愛的動物們,真如我的小兒小女,牠們全然的信賴依託,讓我體會到父母子女間,濡沫相依的自然之情。其中,讓全山大眾印象最深刻的,應該就屬「來發」了。 小狗來發 身影常相隨 一九七四年八月,世界青棒錦標賽在美國開打,中華隊球員李來發打了一支二壘安打,正當大家在電視機前歡喜狂歡、鼓掌的時候,一位鄭碧雲小姐抱來一隻兩個月大的小狗,對我說:「請師父替這隻小狗起個名字。」 我本來有個規定,佛光山不許養動物,因為動物跟人有了感情,彼此容易牽掛。那時候,大家看轉播看得正投入,我是熱愛體育之人,當然也是聚精會神,忽然聽她這麼一說,為了慶祝李來發的二壘安打,就漫不經心的說:「那就叫『來發』吧。」 從此以後,近六年,這條狗不肯離開貧僧了。來發是隻白色的獅子狗,長得十分可愛,大家都歡喜牠,但不論別人怎麼對牠好,而我忙於開山、辦學,難得有時間關心牠,奇怪的是,牠就是對我寸步不離。我也不給牠吃,牠吃飯是找別人,吃過了就來找我。那幾年,你來佛光山,找我找不到,只要找到來發,就能找到我。 我上課,牠蹲在下面;我拜佛,牠跟著我拜佛;我主持皈依,人家跪地禮拜,牠就在每個人頭頂聞一聞,我在台上一面主持,一面還要掛念牠會不會對人撒下尿來。平時我會客,牠也一定要坐在我旁邊,趕也趕不走,讓我真是苦不堪言,因為給別人看到了,會覺得我們出家人宛如飛鷹走狗之徒。我覺得不妥,想叫人把牠送走,哪裡想到,牠知道後竟然數日不吃不喝,為了安慰牠,不得已,只得讓牠再留了下來。 尤其來發好跟車,每次我要到台北弘法,牠不知道從哪裡知道,總會偷偷先上車,躲在車子座位底下,等到車子開到半途才冒出來。加上牠會暈車,同行的人,經常得為牠開一扇窗讓牠呼吸新鮮空氣,弄得我還得請人照顧牠,所以有時我對牠也很生氣。但徒眾因為牠對我的忠誠,就非常的保護牠,實在說,那幾年,來發給我帶來不少麻煩。尤其我若不在家,牠飯也不肯吃,難免讓人掛念。有一天,牠忽然不見了,我當然也覺得遺憾,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太好了,終於解脫了。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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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四說--青年應有的愛情觀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做一個出家人是很不容易的,甚至於成佛更加不容易。例如我們說,釋迦牟尼佛是「三界導師」、「四生慈父」,他對於三界、四生種種的情況,不但要了解,還要加持他們、解決他們的問題。那麼現在做一個出家人呢,要弘揚佛教、行菩薩道、救苦救難。在芸芸眾生中,苦難隨時隨處,層出不窮,一般人都說人很難做,其實,出家為僧也很難做啊! 師父之責 指引人生方向 承蒙社會稱出家人為一句「師父」,「師父」的責任要做些什麼呢? 像我,本來是貧僧,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條件,但是老人家要來找我,問我說:「怎麼樣子減少和兒女間的代溝?我想要到寺院裡面來安養修行。」中年的夫妻,也常常為一些感情糾紛、家庭事務的煩惱來找我。做一個出家人都沒有這許多的經驗,但也得要幫助他們解決。 尤其現在,青年學佛的弟子很多,他們對於人生社會的道路,往往感到前途茫然,有時候也會需要我們幫助他們做一些指引。像是有的要找工作,有的要出國留學,有的需要一些獎助等等。這當中,最困難解決的,就是青年男女的感情糾葛。佛教要靠青年,你又怎麼能不顧念青年朋友全盤的問題呢? 所以,過去數十年來,經常有一些青年弟子,如果是男生,就來告訴我他的女朋友如何,要我幫他做個決定;有時候女生也會來說,她最近有了新的男友,希望我代她看一看,做個指導。 本來這許多事情,他們都應該跟家長、父母商量的,可是父母的執著、成見,都不容易跟他們契合。他想到佛教的師父比較客觀,所謂「旁觀者清」,能為他們做個顧問、做個指引,就來找我們了。我就這樣,關心起青年的問題,對青年最重大的人生過程、愛情之路,也不能不給他們一點意見、一些指導。 奉行三皈五戒 一生受用 我對現在這個社會的男女,所謂「一見鍾情」的情況,非常的罣念。現在的男女往來太過自由;但是青年時期,思想還沒有成熟,對人生交往的關係不能深入了解,所謂許多男女常「因不了解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實在很為可惜。 佛教本來就分有出家和在家的,信仰可以一樣,但是出家和在家的生活就迥然不同了。出家也不是沒有感情,出家的感情是所謂「無私的大愛」,不是為個人的占有、欲望,是要犧牲奉獻,也就是所謂「愛一切眾生」。但在家人士,他只要對佛教有真誠的信仰,能奉行佛教的基本教義「三皈五戒」,就應該是一個佛弟子,也就夠他一生信受奉行,獲得受用了。 我在過去曾經想要設立一間就業中心,把某一個寺廟改良,作為出家和在家的一個中途站。比方說,從鄉村走入到都市的青年男女,一下子要面對彩色繽紛、花樣百出的都市生活,常常會感到迷惘。雖然社會上也有職業介紹所,但往往也不負責任,甚至於讓這許多鄉村純潔的男女,走上了不正派的道路。 所以,我就想,如果能讓這許多男眾的、女眾的青年,暫時在我的寺院團體裡安住,要他們到補習班去補習,要他們到圖書館去讀書,要他們參觀各個美術館、博物館,要他們到各個公司、工廠去參觀、聽簡報,讓他們到一些養老育幼的地方做短期義工;日後或者升學、或者就業,再做決定就好,免得初到都市因為吃住困難,就這樣輕易地給外力引誘,喪失了人生美好的志願。 男女相處 團聚相識互重 貧僧這一個理想,雖然沒有完全實現,但是我對我們的佛光青年會、青年團、學生會,都有專人為他們服務。只是說,這許多年輕的人,對男女交往都以神祕的作風看待,也不肯對人言。一個人在芸芸眾生中,對於感情問題,奇遇當然好壞皆有,但也很少是經過智慧的抉擇。事實上,初交相識,應該要保持一段觀察的時日。 在數十年前的社會,還有「先友後婚」的主張,但是現在幾乎「朋友」的這個階段都沒有了,也少有終身之交的遠觀,只要我歡喜,就可以成雙成對。這麼一來,太容易的結合,也就很容易的分開。我經常也為這許多年輕的人擔心。 對於過去中國傳統的道德,所謂「男婚女嫁」,要受父母之命、要聽媒妁之言,當然,不是自己設身處地去了解的感情婚姻,圓滿收場的情況必然很少;但是,像遊戲般的愛情,又如何能夠長久呢? 有一句話比喻說:「哪個少男不多情?哪個少女無愛意?」男青年涉世未深,遇到一個異性,或者看了兩眼,就覺得很順眼;或者交談了幾句話,覺得很相契,就已經認為這是理想的對象。當然,他後來的時日,再見到另外一個女性,覺得比這個更好,也就要更換了。所以,像遊戲、捉迷藏一樣的愛情,哪裡會有好結果呢? 家境好的女生,她交往的對象,可能都是社會層次比較高一些的男生,但是一般的少女,她可能也結交不上真正有為、有守的對象,最後就胡亂結合,當然都難有好的結果了。 但是,我們在社會上旁觀男女青年,總覺得他們應該彼此尊重,男女之間還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要經常在團體裡面聚會,在團體中,去慢慢認識對方的人格、思想、行為、正派與否等等,不可以馬上就一對一的相處;因為一對一的相處沒有選擇,到最後,遇到了有選擇的機會,他就毫不顧慮地拋棄對方,造成情感上的混亂、不忠。這是個人的損失,也是社會風氣的敗壞。 男女交往 實際相處為要 有人說,西方人的婚姻是鬧劇,東方人的男女結合是醜劇。所以,對於今日青年男女的交往,我們就從旁觀的立場,作一些意見。 第一點,普通的朋友來往,不用去作身家調查,大家都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平淡是安穩之道。假如說有心交友,就必須先對他的家庭背景有些認識,對他往日的交友情況要作一些了解,對於對方的生活能力要知道,因為今後兩人共處,必定都要有生活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要有共同的信仰、共同的語言、共同的性格、共同的生活習慣。 甚至於不可以相處太過親密,例如同學、同事之間,或者同一個社團裡,同時有三、五個人在交往。要很冷靜,要深思未來,最重要的是,你要能不後悔,到達心甘情願,才可以做深入的感情上的來往。 第二點,過去的男女婚嫁,都重視要「門當戶對」。其實,也不必都要門當戶對,但是男女雙方的結合,未來要共同生活,人的一生也不過數十年的歲月,不能相互了解、不能相互體諒、不能相互信任,必定是非常的危險。所以,男女之間的來往,對彼此的性格以及互相的信賴、包容,都得很認真地深思,才能決定終身大事。 第三點,在中國社會裡,男性在感情上有許多的空間,女性的感情則是比較狹小的道路。當今社會的女性,雖然不必像過去貞潔婦女那樣,要有「樹立貞節牌坊」的觀念,但是也不能隨便、不經意地和男性來往,這對自己未來的一生,會造成重大的遺憾。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妨把過去一些人的經驗教訓,作為自己的借鑒。 總之,對未來沒有理想,對責任不肯負擔,對感情非常隨便,對經濟任意揮霍,輕諾寡信,無論是男方或是女方,都是結合的嚴重障礙。只靠情書,甚至當今社會流行的email、簡訊來往,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就是寫得再好,也不能表現一個人真實的人生性格。光靠網路,不能認識彼此真實的性格,還是要有一段實際的相處才好。 我們也常看到新聞上的報導,原本男女雙方情投意合,但是結婚以後,為了衣服的顏色、為了牙膏牙刷的使用、為了吃茶吃飯,因為習慣不同、時間不同又再分離,實在可惜。 好聚好散 真誠獻上祝福 假如男士有大男人主義,或者暴力傾向,女生必定不能遷就。女士逢人撒嬌,或者講話嘮叨,太過吹毛求疵,男生也不能不卻步。在還沒有結婚前,要用兩個眼睛看清楚對方;要想結合了,就要用一隻眼睛看,像木匠吊線一樣,把對方的品格曲直更加的看清楚;因為結婚之後,也就不需要再看了。 男女在婚嫁的邊緣,都有多次往來的經歷,不管男女,如果感覺到對方性格不合,要及早煞車,所謂「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好聚好散」。甚至於離開以後,還要為對方祝福,這是最美的分離。 對於一些為失戀而痛苦的男女,過去我也為他們做過一首小詩: 「天上的星星千萬顆, 地上的人兒比星多, 真傻瓜, 為什麼痛苦煩惱只為他一個?」 共同信仰 感情真誠穩固 在我們當今的社會,男人結婚、離婚、再結婚,都視為平常,但是女性比較吃虧,應該只有一次的機會。一般女方看男方,都是先看他長得是否很帥,男方看女方,也都是先看她是不是生得美麗,這都是錯誤的,因為男女結合以後,或帥、或美都不重要,要能彼此共同生活才是重要。 兩人要共同生活,男人就要對家庭負責,女人要對家務負責,各有所長,彼此要合作、包容、諒解。尤其,情欲是一時的,情愛是一生的,要結婚的男女,彼此對感情要忠貞,這是第一要素。 青年男女戀愛、結婚、離婚、再婚,只要合法,佛教都可以承認,但是邪淫、婚外情,則是佛教所不能同意的。所以,信仰佛教的男女,應該要共同遵守三皈五戒,彼此都能信守信仰,在感情上,也比較真誠穩固。 我有一個信徒,擁有一對漂亮的兒女,我經常讚歎他們是「金童玉女」,但是三十多歲了,都還沒有結婚。我就對他的家長說:「怎麼不給他們結婚呢?」他說:「師父,你不知道啊!現在俊男美女很難找到對象。」我初聽,感到很訝異,後來一想,確實也不錯,現在的社會,要跟俊男美女結婚,得承擔多少的風險、負責多少的代價。 也有很多的女孩子,讀書讀到碩士、博士了,但結婚也困難了,因為學究型的女性,男人大多不喜歡,男人歡喜的女人是一個伴侶,不是老師、學者。同樣的,女性歡喜的則是一個男人,是一個兄長,不是再找一個如嚴父一般的男性來管教。 美好家庭 彼此尊重有愛 曾經,有一個母親對年屆三十的女兒不肯結婚,非常罣念,就來找我。這個母親說:「師父,既然她不肯結婚,你就勸她出家吧。」我說:「出家不是勸的,要有出家的性格才能出家啊!」 後來,我見到了這一位芳年三十的小姐,就跟她直話直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怎麼不結婚呢?」她回答我說:「現在的男人都沒有幽默感。」 這句話讓我也增加了一個認識。過去的女孩子要嫁人,都是看對方的體格、家世、財務、職業……種種的條件;但現在不是了,現在的女人要求男人要有幽默感。確實不錯!一個家庭裡,夫婦雙方要能共同製造家庭的和樂,總不能每天板著面孔,視如路人,這個婚姻就難保善終了。 真正要成為夫妻的人,如果你是一個女生,要知道男方看女人,最初是看美麗,之後就是要你賢慧、要你會讚美、要會家務、要會孝親、要會招呼客人、要會幫助丈夫撐持事業……有這樣的層次。所以,作為一個女人,不能不了解婚姻的階段性。如果你是一個男生,女方會要求你要有家庭觀念、要有家庭責任,不只是會賺錢,還要會幫忙家務……。 家庭裡面,夫妻、兒女,大家都要平等、和平相處,沒有誰大誰小。倫理次序固然應該遵守,但是要用權威、舊有的觀念來對待家中的分子,則不能創造美好的家庭啊! 最近有個報導,據聞有一對九十多歲的老夫妻,他們已經攜手度過七十年的婚姻生活,舉行一個鑽石婚姻慶祝會。有記者訪問這個老太太:「你是怎麼和他廝守七十年的?男方他有缺點嗎?」女士說:「我丈夫的缺點比天上的星星還多啊!」記者一聽,很為驚訝:「既然那麼多缺點,你們為什麼又能共處七十年呢?」這位老太太說:「但是他愛家、愛人、負責任,他像太陽一樣,當太陽出來的時候,如星星多的缺點就都沒有了。」所以,男人要愛家,「愛」是家庭幸福主要的泉源。 佛光山佛陀紀念館的五和塔,經常為人舉行佛化婚禮。我寫了一副對聯:「你我有緣成眷屬,福慧共修慶家園」,其實,男女的婚姻沒有教條,甚至法律都不能約束,完全是靠相互的尊重和愛心,來維持感情。 對於世界,大家要有「普愛」的觀念,對於家庭的妻兒,要有個別的愛護。所謂「大愛」、「小愛」,都要每個人心中的一把秤來等量,適當最為重要。 歷史上,多少的男與女因為感情不會處理,而香消玉殞。其實,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不也是成為現代人的美談嗎?也有的女性,像楊惠姍在電影《我就這樣過了一生》裡面飾演的角色,她甘願為男人撫養前妻所遺留下來的兒女,即使到最後自己也有了兒女,但仍然平等看待。 美滿因緣 要有善緣成就 總之,男女都需要有偉大的情操,都要為對方設想,我愛你,就不能害你;我和你結婚,就是奉獻,就是犧牲,就是心甘情願,夫妻彼此都要有同等的觀念,才能有未來美好的家庭。 說到青年的感情交往,天下的父母也沒有不關心的。不過,我想可以關心兒女的感情處理,也可以引導他向正當的途徑行走,但不要太過分的壓制、干涉,因為青年男女相愛結婚,畢竟不是父母能了解、能去認可的。所以,父母還是要帶著尊重的態度。 有一個信徒的女兒從美國留學回來,我說:「你的小姐已經從美國大學畢業回來了,可以給她結婚了。」她說:「師父,才二十二歲,懂得什麼愛情?懂得什麼結婚?懂得什麼夫妻相處?隨她去!等她到了二十八歲的時候,我再來問她結婚的事情。」要給女兒那麼長的時間,讓她對社會、對愛情有深刻的了解,才會知道如何找一個終身的伴侶。我覺得這樣的母親不但開明,也真是很有雅量的。 像有的中國女性,嫁給非洲的黑人男士,也有中國的男性,討了黑人小姐為妻,只要他們幸福,父母也不必為了家門裡面多了一個不同種族的親人,而認為這是大不了的事情。現在的世界,什麼都是平行的,你可以坐飛機旅行世界各國,世界各國的人士為什麼就不可以情投意合呢?這也是我的一個感想。 我們都希望天下有情人成為美好的眷屬,但是一段美好的愛情,要成為一個美好的婚姻,要有真正的認知、信賴、緣分、寬諒;一個美好的家庭,需要有很多的因緣來幫助成就,才有祥和圓滿的幸福。2015.5.3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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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三說 神明朝山聯誼會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貧僧是佛教徒,但我並不排斥其它的宗教,因為不管什麼宗教,所謂信仰都是代表自己的心,儘管人不同,信仰的對象不同。其實,人心要有信仰,這是都一樣的,你相信土地公,你的心就是土地公;你相信城隍爺,你的心就是城隍爺;你信仰耶穌,你的心就是耶穌;你信仰媽祖,你的心就是媽祖;你相信佛祖,你的心就是佛祖。 記得二○○○年的時候,貧僧到澳洲弘法,有一位參議員羅斯先生(Ross Cameron)問我:「你覺得世界上哪一個宗教最偉大?」我說:「你歡喜的、你信仰的,祂就是最偉大。」他一聽哈哈大笑,豎起大拇指,認為我說得很對。信仰,不必輕視別人,你尊重別人的信仰,別人也尊重你的信仰,各信各的,不必要統一。 在一九八九年,《聯合報》邀請我和羅光主教在台北舉辦一場「跨越宇宙的心靈」座談辯論會。其實羅光主教和我相識已久,雖然彼此信仰不同,我們從沒有為宗教辯論過。記得有一次他到佛光山來,那時候佛光山才剛開山不久,連客廳都沒有,我就和他在香光亭邊上,一談就是幾個小時。 各說各的 天主佛陀各表 在這活動開始之前,我就問他:「主教,我們等會兒怎麼辯論呢?」他比我經驗老到,回答說:「各說各的。」我覺得他這句話回答得真妙。實在說,宗教就是各說各的。 不過當然宗教也有不同。有一次,天主教在台北公署召開宗教聯誼團拜,參與者大約三百餘人。因為都是各宗教界的領袖與會,為表示友好,大家都講「三教一家」、「五教同源」。那一天,剛好羅光主教擔任主席,要我做主講,我就悄悄的問他說:「假如說一個神壇上面,有城隍、有媽祖、有觀音、有耶穌,你拜得下去嗎?」他說:「我拜不下去。」 建立宗教的條件有三寶:教主、教義和教徒。宗教的教主不要把他同放在一起,好比你有你的爸爸,他有他的爸爸,各有各的爸爸不同,何必要把爸爸都放在一起,讓你的爸爸和我的爸爸都分不清楚呢?可見得,所以宗教只要「同中存異」,不必「異中求同」。 宗教的教義也不同。像基督教都教人「信得永生,才能得救」,佛教禪門教人「疑慮」才能開悟。所以,宗教的教義各有主張不同,也不必彼此計較。但宗教的教徒可以相互來往,這應該是很正常的。 天龍聞法 眾生皆有佛性 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他是人,不是神。神權是要講究權威的,風神、雨神、雷神、電神、山神、水神,各有祂的特性。世界上的神仙,正直者為神,否則就為鬼,鬼就等而其次了。但是在台灣拜神,也拜「好兄弟」(鬼)。在佛教裡講六道輪迴,天神比人高,人比其他的地獄、餓鬼、畜生要好。但是天人之上,還有天人師,那就是菩薩和佛祖了。因為他超越神仙六道,他斷除煩惱、了脫生死,已經不在六道之內,所謂「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佛陀也不排斥神明,過去每次講經的時候,都有八部大眾:天、龍、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羅伽都一起出現,可見佛陀真正是在倡導眾生平等,一切眾生皆有佛性。 在我們中國古老的傳說,神比仙高。所謂神仙世界,神仙以外,就是妖魔鬼怪,那應該就不在信仰之列了。 貧僧和天主教的樞機主教單國璽,有四十多年的交誼,他在罹患癌症之後,寫了一本書叫《生命告別之旅》,在台北舉行新書發表會時邀我前往參加。我出席的時候說,因為單國璽樞機主教是河北人,是黃河的水,滋養他成為天主教的樞機主教;我是江蘇人,揚子江的水,也滋養我成為現在佛教的僧侶。我希望樞機主教來生還是做天主教的樞機,我還是做佛教的和尚,應該都沒有衝突。 聯合祈福 益顯信仰善美 又如美國的丁松筠神父也曾對貧僧說:「星雲大師,假如你出生在美國,可能就是我們美國一個優秀的神父;假如我生在中國,也可能是中國一個發心的和尚。」我覺得這許多宗教人士的開明,實在是很可喜的現象。 陳水扁擔任總統後,台灣一共有十七、八個宗教,他邀我擔任宗教委員會的主任委員,我就請簡志忠先生擔任祕書長。好多年來,我們各宗教代表在台北國父紀念館、板橋縣政府大禮堂等,元旦新年都會舉行「音樂祈福大會」,為國家人民祈福。這真是很美好的人我關係和宗教聯誼。 二○○一年美國「九一一事件」中,恐怖分子撞毀了紐約的雙子星大樓,當時紐約人士希望佛教界也在那裡為死難者祈福超度。貧僧在祈願的時候就說:「今天,在這裡受難的人民,有天主的信徒,有耶穌的信徒,有佛教的信徒,有穆罕默德的信徒,甚至還有好多宗教的信徒,希望佛陀、上帝、耶穌、穆罕默德,您們要各自加被信仰您們的子弟,讓他們能可以得到您們的加持,獲得冥福。雖然死於災難,能獲得一個幸福的未來、美滿的歸宿。」 尊重為先 泯除分別對立 貧僧在台灣六十多年,我最感謝的是宮廟的一些負責人,讓我在城隍廟、王爺廟的廣場上弘法傳教,大家也不以為忤。可見得他們都是認同佛教,彼此一家親。 在北港媽祖宮前的宗聖台上,媽祖宮的主持人也多次邀請我在那裡宣講佛法,理事長郭慶文在四、五十年前,要我為媽祖做一首歌。後來他雖然逝世了,我還是把〈媽祖紀念歌〉完成,以對朋友表示對承諾的負責,也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此外,對於每一間媽祖廟的後殿都供奉觀世音菩薩,我覺得那是信仰媽祖的信徒對觀音菩薩的尊重,也顯得媽祖對他過去信仰的觀世音,沒有忘本之義。 貧僧還在佛學院的時候,每次做早課念到「三世一切佛,阿彌陀第一」,就深不以為然。阿彌陀佛第一,難道是釋迦牟尼佛第二,還有什麼佛第三、第四嗎?後來才知道,在阿彌陀佛的地方——念佛堂,當然講阿彌陀佛第一,在大雄寶殿裡就是釋迦牟尼佛第一。同樣的,在教堂裡,就是耶穌第一,在城隍廟裡,就是城隍爺第一,所有我們信仰的對象,都應該尊重他第一。就例如,一盞燈光亮起來了,你再點一盞,也不相妨礙。所以,在經典裡又說「佛佛道同,光光無礙」,我們信仰的對象,應該他們是沒有爭執的,我們信徒何必要自設立場相互對立呢? 五十年前,開始建佛光山,就有一些信徒抬著他們的神明,到佛光山大雄寶殿來拜佛,他們說,這是神明叫他們來拜的。有的白天來,但有的時候半夜來,他們很計較這個時間。神明來大雄寶殿的時候,他們的神轎都會上下搖晃起舞。我記得那時候的香燈師依靜法師來跟我投訴,他們的樣子實在難看,應該不要准許他們進入大雄寶殿。 神佛友好 聖嬰同來赴會 貧僧就責怪他,人都可以拜佛,神明為什麼不可以拜佛呢?神明拜佛就是抬轎的人起舞,這有什麼奇怪?其實,人拜佛,有人拜佛的樣子;神拜佛,也有神拜佛的樣子,你何必要那麼計較呢?所以佛光山我們代表佛教,也包容神明,成為一家。 佛陀紀念館於二○一一年落成以後,就不斷的有神明來參拜,因為佛光大佛坐像高度有四十八米,連基座佛光樓,高度共一百零八公尺,可以說是世界上最高的銅佛坐像。所以,那許多神道教信徒,抬著神明來朝山的時候都說:「我們來拜老大了。」這許多神明的信徒也真可愛,從他們的口中說,禮拜佛陀叫作「拜老大」,雖是江湖口吻,但鄉土的氣味非常濃厚,也顯得親切。 確實也不錯,過去這許多神明,如:仙公呂祖就是拜黃龍禪師為師,關雲長曾在呂蒙旗下遇難之後,神魂不散,天天叫著:「還我頭來!還我頭來!」後來遇見天台山智者大師跟他說:「你過去斬顏良、誅文醜,他們的頭,你又怎麼還呢?」關雲長因此覺悟,就皈依了智者大師。像媽祖林默娘就是觀世音菩薩的信者,民間有名的清水祖師也是一位出家人;北港媽祖的聖像,還是樹璧禪師從福建背到台灣來的。 因此,貧僧曾和這許多神道教的信徒說,佛道自古以來好像兄弟,雖有吵吵鬧鬧,大家還是相親相愛。這許多神明最初來朝山的時候,貧僧還給他們一個紅包結緣,或者一片薄薄像紙一樣的金牌,表示歡迎的意思。 後來,神明愈來愈多,這兩、三年,上千尊的神明相約在十二月二十五行憲紀念日當天,也是耶穌教的耶誕節,來佛光山朝拜佛陀,作為各神明聯誼的日子,連菲律賓天主教的聖嬰、湄洲的媽祖、上海的城隍爺都來參加熱鬧。那一天,千位神明為萬千的信徒圍繞,在佛陀紀念館大覺堂和菩提廣場,或翩翩起舞、或者歡喜歌唱,真是不亦樂乎。讓人讚歎宗教界的團結和諧,猗歟盛哉,多麼美麗的台灣! 因此,就有聞現在聯合國發出聲音說,台灣宗教這麼多,都沒有鬥爭,相互來往,真是一個民主先進的地方。台灣「美麗寶島」的稱謂,也不是浪得虛名,從宗教聯誼上,可以昭告世界,在我們的台灣,大家在宗教裡團結,友誼交流,真是可以成為世界的範本。 傳統宗教 聯合成立總會 有感這樣的情況,貧僧就提議不如聯合成立「中華傳統宗教總會」吧!希望藉著總會組織,和正信宮廟及信徒往來,達到宗教融合、社會和諧的功能。於是,在二○一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於佛光山雲居樓先召開籌備會。承蒙立法院院長王金平前來主持,和數百位宮主、董事長等都來參加,雖然還沒有正式成立,大家就一致響應,並推選王金平院長擔任總會長,副總會長由心保和尚、立法委員許添財、北港朝天宮常務董事蔡、行政院政務委員楊秋興擔任。 後來又邀請高雄市長陳菊做首席顧問,慈容法師擔任監事長,陳嘉隆擔任祕書長等。經如常法師向內政部申請,現已通過立案,將在六月初舉行成立大會。 日前,聽徒眾告訴我說,高雄內門兩百多年「羅漢門迎佛祖」遶境活動,被選為國家重要民俗,我們也期待一年一度佛陀紀念館的神明朝山聯誼會,一起為我們國家社會展現多元文化、宗教融和的寶貴資產。 過去,佛教原本就有護法伽藍、韋馱天將二位護法,都是武將。現在,在佛陀紀念館有山東曲阜的至聖先師孔子,和山西運城的關聖帝君關雲長,我們也特地建了「文殿」、「武殿」供奉,表示四塔的四大菩薩與文武聖者,大家聯合共存。 在佛陀紀念館菩提廣場上,還有八宗祖師,一邊是行門:禪、淨、律、密的祖師;一邊是解門:華嚴、天台、三論、唯識的祖師。此外,貧僧為佛教倡導男女平等,也在十八羅漢裡,羅列了三尊女羅漢。 佛陀在悟道的第一句話就發出宣言:「大地眾生皆有佛性。」一切眾生都是平等,互相尊重,互相包容,互不侵犯,那才能達到世界和平哦。 2015.03.27口述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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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二說 我被稱為「大師」的緣由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三十年前,大概貧僧六十歲左右,還在佛學院擔任院長。當時,許多跟我出家的徒眾,慢慢地因為讀到碩士、博士,回到學院裡教書,因此也被稱為老師、法師。有時候,我人在東山,忽然接到傳話,說西山的學院有找院長的電話。我就必須花四、五分鐘,從東山走到西山,趕忙去接聽。因為那個時候,全山只有一支自動電話。 有好幾次,當我氣喘噓噓抵達,拿起話筒說:「您好,我是院長星雲。」對方說:「咦?院長不是女眾嗎?」我跟對方說:「這裡是叢林學院,我是星雲。」對方就回:「哦,我不是找叢林學院的院長,我是找育幼院的院長。」我只有告訴他:「育幼院的院長姓蕭,請您過五分鐘後重打一次,我們從育幼院把她叫來。」 因為這樣的問題多次發生,加上經常要找和「星雲」發音相近的某某法師,我聽了電話也不是找我,也不關我的事。「星雲法師」這個稱呼,就在團體裡增加了葛藤。 後來,徒眾們就研究,我們現在都稱「法師」,師父也稱「法師」,究竟誰大誰小?如何分辨呢?再者,師父就要退位,難道我們跟即將退位的師父平等,都叫「法師」嗎?如果稱「院長」,我們的養老院、育幼院、都監院、慈善院、文化院等等,有很多的院長,必然又會混淆,怎麼辦呢?這時候,慈容法師就提議:「我們稱師父為『大師』好了。」大家就一致鼓掌通過了。 法師序級 三業列考評 在佛教裡,為人所詬病的,就是出家六十年與出家一日的,都稱作「法師」。為了真正的平等,我們後來在佛光山為出家入道者,訂定了序級制度,讓平等中有差別,差別中有層次。 這序級分別是:清淨士六級(每年升一級),學士六級(每二年升一級),修士三級(每四年升一級),開士五級(每五年升一級),再往上就是「大師」。升級不一定依年資為唯一的標準,主要的考核在學業、事業、道業,有一定的水準才可以升級,大概也要四、五十年左右的經歷,要能正常,對常住、對佛教有所貢獻,才能升為「大師」。而當時徒眾給我的所謂「大師」,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在佛光山內部與徒眾有個職稱分別。他們的職務是「法師」,我的序級就是「大師」。 我的序級既是稱為「大師」,所以後來佛光山的徒眾在我各處弘法的地方,就稱「星雲大師佛學講座」或「星雲大師佛經講座」或「星雲大師接心開示」等等,就這樣,「大師」成了我的稱呼。 其實,「大師」這個名稱,在社會上極為通用,凡是專家者,也有人尊他們為「大師」。如:藝術界有張大千大師、齊白石大師;教育界有蔡元培大師、傅斯年大師;在科學界的丁肇中大師、楊振寧大師;國學界的錢穆大師、唐君毅大師、饒宗頤大師、季羨林大師等。 在大陸叢林裡,稱「大師」一詞,也很普遍,沒有大小,人人都可以稱為「大師」,也沒有人提出異議。例如,我們見到一位小沙彌,可以問他:「你這位沙彌大師叫什麼名字?」或者見到一位比丘尼,不知如何稱呼,你也可以問:「請問你這位大師上下法名?」這都只是一種尊重。 佛門稱呼 律術有專精 在佛門裡,稱「大師」的也多,如:太虛大師、弘一大師、圓瑛大師、虛雲大師、來果大師、印光大師、法尊大師、法舫大師、敬安大師等,光是近代佛教的大師,不知道就有多少,可以說比比皆是。甚至,在家的居士也可以稱「大師」,從印度佛陀時代的維摩大師、善覺大師,到中國歷史上的善慧大師、龐大師(龐蘊),到晚近的楊仁山大師、歐陽竟無大師等,大師之多,不在少數。 除了「大師」,在佛教裡面,對律學有研究的,稱為「律師」,如:道宣律師、僧祐律師;對禪學深入的,稱「禪師」,如:百丈禪師、臨濟禪師;對論藏有貢獻的,稱「論師」,如:龍樹論師、世親論師、無著論師等。另外,在各處傳戒的,稱「戒師」,而一般弘揚佛法、講經說法的,就稱「法師」了。 此外,還有稱為「和尚」,和尚就更不容易稱呼了。在叢林寺院裡,可以有很多的大師、法師、師父,但是管你住了三百人、五百人,和尚只有一個,就是在六和的僧團裡,他是主席、親教師,等於是校長的意思。其他的出家眾,只能以職務稱之,如:當家師、知客師、糾察師…好比,一個學校有很多不同專業的老師,但校長只有一個。像在佛光山,我沒有被稱為「和尚」,但後來的弟子做了住持,如:心平和尚、心定和尚、心培和尚、心保和尚,現在已經到了第九任,他們統統稱「和尚」,就是佛光山以他們為住持方丈。 「大師」一詞,也有「菩薩」的意思。菩薩有初發心的菩薩,要經過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五十階之後,到等覺、妙覺以上,才能稱「佛」。但在佛教認為,人人都可以做菩薩。所以我們稱呼大眾為:各位菩薩、各位初發心菩薩、各位男菩薩、女菩薩、各位老菩薩、小菩薩。大的菩薩是等覺位,快要成佛了;小的菩薩才初發心,正要起步,但不論是大菩薩、小菩薩,統統都可以稱「菩薩」。 稱謂意含 如學位增上 就等於學生,幼稚園的稱為「學生」,中學生、大學生,甚至碩士生、博士生都是「學生」。可是,博士生與幼稚園的學生,他們的差距是很多了。所以,「大師」一詞,從沙彌大師到菩薩大師,當然此中就有很長的距離。 不過,過去的大德,他們自己都不太願做「論師」或「律師」,而都願意稱「菩薩」。例如,太虛大師都自稱「太虛菩薩」,慈航法師都稱「慈航菩薩」,為什麼?就等於明朝的蕅益大師說,稱他比丘,覺得自己還不夠受持比丘的清淨戒,說他是佛,也還不敢承擔,所以他們都有一句話說:「比丘不是佛未成,但願稱我為菩薩。」因為菩薩是「有學位」,也就等於學生,是慢慢往上升級的。 所以,稱一聲「大師」,無論是小大師或大大師,都沒有什麼好計較。就例如我們中國人經常稱人「先生」,你是教授、學者,我稱呼你王先生、張先生;你是農夫,甚至你都不識字,我也可以稱呼你陳先生、林先生,但沒有人計較這個先生稱得對與不對。因此,應該在稱「大師」上,也沒有所謂對與不對。如果我們明白「大師」的意義,便知道它只是一個假名,還代表「你」的含意。 然而,無論是社會還是佛教界,對於「大師」這個稱呼的意義,都不夠了解。例如,抗戰期間,太虛大師在重慶的時候,有一次《海潮音》的〈卷首語〉裡,主編福善法師發表一篇一千多字的文章,裡面用了十七個「大師」來稱呼太虛大師。原本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不料,佛教界譁然,認為太虛大師的弟子,對太虛太過宣揚,因而群起攻之。 合宜稱謂 都是尊敬意 在佛門裡,為了這個稱呼,也經常有一些糾紛。就例如,慈航法師都喜歡別人稱他為「老師」,比較親切。「老師」的稱謂也很平常,但是佛教界就批評他,不應該稱做「老師」,甚至不諒解,一聽到青年們稱慈航法師為「老師」就不高興,而把那些青年排拒於門外。其實,國民小學裡的教師也稱老師,幼稚園的教師也稱張老師、陳老師、林老師,為什麼慈航法師不能稱「老師」呢? 又如印順法師,他實在對原始佛教的論典有研究,應該稱他為「論師」;不過,也是因為他的學生弟子很多,就尊他為「導師」。這「導師」也沒有什麼異議,像現在學校裡,也有高一班的導師、高二班的導師、高三班的導師,但印順法師在被稱為「導師」的時候,佛教界也有很多的批評、議論,甚至反對、不以為然。其實有何不可呢?學生願意以印順法師做導師,為何不能稱「導師」呢?是他不懂?還是疑忌別人受人恭敬呢? 說到受人恭敬,不管什麼稱謂,都不是自己擦粉裝飾,而是要別人願意尊敬你是哪一種稱呼。因此,像在大學裡教書,我們稱他教授、先生或老師,他也不以為忤,只要適合你,稱謂是一個尊敬的意思。而每一個稱呼,都有一個當時的情況,例如一名女士,我們可以稱她為夫人、太太、小姐,無論怎麼稱,應該都是平常的事情。 以上述的這些例子,我就跟佛光山的徒眾講,你們再想另外一個職務來稱呼我,不要稱我大師,這個稱謂會為我招來許多麻煩。但徒眾們想了想,說:「我們不稱你『大師』,不知道該稱呼什麼了?如果稱呼你師父,我們煮飯的有飯頭師父,煮菜的有典座師父,做香燈的有香燈師父,做園藝的有園藝師父…通通都是師父,又如何分別呢?還是請你慈悲,讓我們稱你『大師』吧。」我就這樣繼續被稱作「大師」了。 以法為師 比大師重要 其實,你不要稱我大師,你要稱我小師,也沒有什麼不好,表示年輕,我可能還更高興。像年輕的出家人不是都被稱為「小師父」嗎?小也沒有什麼不好,佛教裡有所謂「四小不可輕」,小如一滴水,可以滋潤大地;小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小如一個小女孩,她將來可以成為皇后、國母;小如一個小男孩,他將來可以成為國家的棟梁、國家的領導人物。小,有什麼不好呢?實在說,大小圓融、大小無差啊。 有時候,我們也會稱佛陀是我們的大師;但是,佛陀有另外的十種尊號。所謂「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要具足以上這十種能量的人,才能稱為「世尊」。意思是在世間、出世間都是最為尊貴的人,所以我們稱釋迦牟尼佛為「釋迦世尊」。 這多少年來,有人稱我大師,也有人稱我法師,我沒有議異;甚至也有人稱我星雲、星雲師,我也沒有排斥。也有人認為我為什麼要稱「大師」,而不跟別人一樣稱「法師」呢?但這許多稱呼,在我心中,並沒有感到「大師」為大,或「法師」為小;其實,法師者,「以法為師,以法師人」,應該比「大師」更為重要。 然而後來,社會開始有人稱我為「政治和尚」,實在很意外。那個時候,貧僧心中稍有芥蒂,因為我一生不好政治,始終與政治保持距離,我也不要做官,也不向政府要求補助,應該和政治扯不上關係。你不能因為政治人物來對我訪問、談話,或者交個朋友,或者因為我關心社會、關心民眾,因此就稱呼我「政治和尚」,這也太諷刺了吧,在我心中,我不是政治和尚啊。佛門本來就是「普門大開」,納受一切眾生,關心、往來、給予佛法,哪裡會分男女、身分、職業、大小,只要想來了解的,我們都歡迎他們來佛光山。 心佛眾生 不計名得失 後來,有一位電影界的導演劉維斌先生,他對我說:「你不要介意,政治和尚,這是人家對你的尊敬;有的人已經做了民意代表,別人還不肯稱他『政治和尚』,稱呼『政治和尚』,表示你很有力量,能為群眾講話,你很能為社會尊重。」從此以後,我對「政治和尚」這四個字也就釋懷了。 不過,這許多人士為什麼只稱呼貧僧「政治和尚」呢?其實,我也講經說法,有一些書籍出版,為什麼不稱我「作家和尚」?我喜好文學,詩歌、小說也有發表,但也沒有人稱我「文學和尚」;我也像信徒一樣發心救濟,為什麼沒有人稱我為「慈悲和尚」?我熱愛教育,辦了許多大學、中學,甚至得到世界各個大學給我幾十個榮譽博士、名譽教授,為什麼不稱我「教育和尚」呢? 不過,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有這個稱呼,沒有那個稱呼,貧僧也不介意了,就是成佛,也是一個假名,心、佛、眾生,本來就是三無差別,何必在這個假名裡面去計較得失?有什麼意義呢? 現在,貧僧雲遊世界各地,有人稱「星雲老和尚來了」,有人稱「星雲法師駕到了」,有人說「星雲大師光臨了」,或者說「星雲長老來了」…不論稱什麼,我也都隨緣,從來沒有過異議。 為什麼?貧僧星雲就是星雲,你們稱的只是形象上的代號。你稱我星雲,我畢竟是星雲;你不稱我星雲,未必我就不是星雲;你稱我大師,我未必是大師;你不稱我大師,未必我就不是大師。大師、小師,都是別人稱呼的,不是由我決定的;所以,是也?非也?由人自斷而已。 而今天也是藉由《貧僧有話要說》,把「大師」這個稱呼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罷了。假如你要問我現在最喜歡的名稱是什麼?那大概就是「貧僧」了。 2015.04.24口述整理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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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一說之三 我一生「與病為友」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之後,身體陸陸續續都有一些況狀,幾乎每年都要進出醫院幾次。像一九九八年十月,因為糖尿病血管硬化的併發症,侵蝕了我的心臟,也侵蝕了我的雙腿,讓我不良於行。在信徒趙元修夫婦的建議下,到了美國休士頓美以美醫療中心(The Methodist Hospital),由八十多歲高齡的狄貝克(Dr. Debakey)醫生,為我進行頸動脈血管阻塞疏通手術。在醫師嚴正囑咐下,手術後一個星期,我便到澳洲黃金海岸佛光緣中心閉關休養。 貧僧想,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於是在閉關的時候,帶著書記們做《佛光教科書》的撰寫編輯。雖然身體不良於行,還有嘴巴可以宣說佛法,也就一心一意地指導他們編寫這一套書,希望讓佛教徒有修學佛法的課本可以研讀。 視力模糊 用心寫一筆字 因為糖尿病久了,影響到眼睛視力模糊,右手顫抖,將近二十年前,就在台北請醫師為我做眼睛雷射治療。那時候,老舊的機器替我的兩隻眼睛打了三百多下,不見好轉反而惡化。由於經常往來美國弘法,洛杉磯有一位旅美眼科名醫羅嘉醫師,醫術高明,他也為我雷射,打了一、兩百下都沒有聲音。在他悉心治療之下,我維護住了眼睛,戴上眼鏡矯正,勉強還可以看。 一九九九年,七十三歲的我,視力日漸退失,曾經也給國內眼科權威文良彥醫師看診,他告訴我:「在醫界服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糖尿病患者,在接受多次雷射治療後,還能保有像你這樣的視力。」他這樣的一句話讚歎,貧僧也感到有些安慰。 後來到了美國,因為眼睛再度出血,在當地,羅嘉醫師又一次為我診療雙眼,並且進行雷射止血。他如實的告訴貧僧,生病的眼睛,就像是一件破舊的衣服,破了縫補,只會再壞,並不會變好。他要貧僧對還能用的眼睛,多給予愛護,讓他多休息,讓僅存的功能,維持最好的狀態。 為了這雙眼睛,承蒙國家宗教局葉小文局長的關心讓我到北京看診,那許多老醫師也給我很多醫療的意見。也承蒙美國邁阿密一位信徒,特地把醫療儀器搬來台灣為我醫療,他不相信不能為我醫好眼睛。但是洛杉磯沈仁達醫師告訴我,糖尿病是不會好的,等於頭髮白了,還會變回黑髮嗎?他的這句話,等於宣判了我那一雙因為糖尿病而引起病變的眼睛死刑。從此以後,貧僧也不太去在乎它了。 後來,由於眼睛退化很快,又加上眼底鈣化,幾年前開始,有人站在前面,貧僧可以知道前面有個人,但是人的五官長什麼樣子,已經看不到了。不能看書,不能看報紙,做什麼好呢?忽然想到,可以寫字。憑著心裡的衡量,一筆到底,不能中斷,因為只要中途停頓,第二筆要下在哪裡就不知道了,所以叫它「一筆字」。這也算是貧僧與病為友另外的一種成長,雖然身體的功能一直在降低,但貧僧也不以為苦,總是在生活中,創造自己的價值,學習做自己的貴人。 兩岸宣講 促進宗教融合 二○○三年三月,貧僧因為膽結石發炎引起劇痛,連夜住進高雄榮民總醫院急診室,因為高血壓一直降不下來,在醫護人員陪同下,又至台北榮總,由雷永耀副院長親自操刀,為我割除膽囊。記得那次,我還在每年寫給護法朋友的一封信裡寫下:「……從此,我已是『無膽』之人了,雖然生命去日無多,但在這個複雜的人間,還是『膽小』謹慎為好。」 二○○四年,我這個雞皮鶴髮之軀,視力比起以往更加不及。八月,在美國弘法期間,右眼確定患有白內障,又由羅嘉醫師為我進行水晶體置換手術。 二○○六年四月初,我不慎跌斷三根肋骨,雖然已是耄耋之年,強忍著連呼吸都痛的傷勢,按照既定行程,應邀前去浙江杭州參加首屆的「世界佛教論壇」,並且進行兩個小時的「如何建設和諧社會」講演。 貧僧的堅持,讓身旁的弟子擔心不已,但一想到自己多宣講,可以促進兩岸來往,對未來宗教、文化、種族的和諧共融,能夠略盡棉薄之力,也只有義無反顧的向前去了。因為貧僧自小從戰爭中走過來,知道戰爭的悲慘可怕,兩岸人民同文同種,不可以再有戰爭啊! 同年十月,因為要飛往印度海德拉巴市(Hyderabad)主持皈依典禮,我的主治大夫江志桓醫師不放心,就在他的陪同下,我帶著心律不整,和隨時會有心臟衰竭之虞的色身,前往參加「安貝卡博士(Dr. B. R. Ambedkar, 1891-1956)五十周年的紀念會」,同時主持二十萬人皈依三寶典禮。 不信偏方 婉謝人情好意 二○○七年四月,我又因為一時不小心,造成手腕骨折斷裂。俗話說「傷筋斷骨一百天」,在長庚骨科郭繼揚醫生及復健科吳宜華治療師的協助下,將我的手固定;而那三個月,讓貧僧學習如何使用一隻手生活,也算是生命中一次獨特的體驗了。也因為貧僧常常頭暈,自然要跌倒,因此跟徒眾們自嘲說,我對跌倒很有經驗,懂得如何跌倒,不會受傷太大,要他們放心。 除了這些大一點的毛病,小毛病也不是沒有,就常有人要介紹什麼醫生、什麼偏方。台灣南部有一位名中醫,每天門診都有大排長龍的病患等候診治,但這位中醫師對貧僧有特別緣分,常要上山來為我治療,我都婉謝。 胡秀卿女士是台灣女中醫師公會的理事長,因為她從幼年信佛虔誠,看到我熱心弘揚佛法,主動要做我的隨身護理,但我不覺得有這個需要,所以也拒絕她的好意。 貧僧不會去聽信別人有什麼偏方、辦法,或者什麼特效藥,但確實自己也有一些方法去對治一些毛病,例如:香港腳、痔瘡、暈眩、感冒、止癢等。但在這裡不方便公開,因為個人有個人體質的反應,在這個人適用,在那個人可能就不適合了。光是感冒,就有千百種的病菌引起,哪裡能人人都適用的呢? 疾病臨身 正知正見面對 像有一次,貧僧應邀到基隆做一場講演,因為感冒,咳嗽不停,一位信徒知道了,自稱有特效藥,可以一針見效。我雖然不喜歡打針吃藥,礙於演講在即,也不喜歡拒人於千里之外,就答應他了。哪裡知道,這一針打下去之後,膀子竟然舉不起來了,連脫衣服都困難,只有忍耐,幾乎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漸漸好轉。掛念這個信徒會被人責怪,也一直不敢說,至今這個信徒是誰,我都不敢告訴別人。 後來,一位醫生告訴我,傷風感冒不用吃藥對治,只要多休息、多喝水,就可以痊癒了,坊間一些感冒成藥,只是心理的安慰,實際上沒有多大療效。因此,有人要給我吃什麼秘方、偏方、補藥,我都只有謝謝他們的好意了。在我認為,任何疾病臨身,要先檢查原因,再給醫師治療,唯有正知正見,以正確的方法面對才是最重要的。 而對於有些年輕人的觀念,我也很不了解。常常身體有病了,南部不看,一定到北部看,北部不看,非得要到南部看;或者是西醫不看,指定要看中醫;中醫不看,也一定要看密醫。其實,為了健康著想,看醫生還是要慎重一點才好。 看診醫生 皆成善友助緣 說起我這一生與病為友的經驗,很感謝早期佛光山大專佛學夏令營的學員,他們當中,有一些人後來在世界各大城市都做了醫師,像美國的沈仁義、李錦興、鄭朝洋,日本的林寧峰等,我在各地弘法、建寺,牙痛、眼睛、皮膚等小毛病,都經過他們悉心為我治療,也沒有什麼大礙。 所以,我的「與病為友」的想法,覺得很有用,大病,不會來找我,小病,只要對它稍微關心一點,也不致造成什麼大害,大家相互尊重,就這樣一天一天邁入老年。而多少年來,這許多醫師中,有中醫、有西醫,有信天主教的、有信基督教的,大概為我看過病的人,都成為我的好朋友。 特別是最近三、五年來,貧僧很感謝高雄長庚醫院的陳肇隆院長,他是世界知名的活體換肝專家,有「換肝之父」的美譽,也是過去佛光山大專夏令營的學員。他特地為我成立了一支十多位專業醫師的醫療團隊。 他體貼我的老邁,要醫師就我,我不去就醫師,要儀器就我,不要我去就儀器,免得我舟車勞頓;甚至,他們都用卡車把儀器載到佛光山為我檢查。承蒙他的慈悲美意,實在讓我感到相當過意不去,有時候覺得比有病的負擔還要沉重。 就像美國信徒趙元修居士,他們一家族都非常誠懇熱心,特別為我安排到美國明尼蘇達州的梅約醫院作全身檢查,在盛情難卻之下,應允前往。這是一個世界知名的醫療中心,聽說許多國家的領導人、各國的公主、王子都在這裡看病。他們的檢查確實仔細,前後總共十天的診療當中,這裡的和諧、謙讓與親切,讓我深受感動,我寫下了〈梅約醫療中心檢查記〉一文,記錄這裡的所見所聞,並且刊載在《講義》雜誌上。 生死平等 無須恐怖畏懼 儘管如此,看著信徒一家人為我奔波勞動,不得休息睡覺,聽說還花了幾十萬美金醫療費,讓貧僧感到寧可以病痛,也不要浪費他們的金錢、情意。後來,他們又有好幾次鼓勵我再去檢查,想到貧僧這個老朽之身,實在不值得他們這樣耗費精力,也就婉謝他們的好意,堅持不再去了。 二年前,在一次重感冒之後,長庚醫院幾位醫生在佛光山開山寮為我看診,強迫我一定到醫院做一次核磁共振和超音波的檢查。其實這在過去,已有過多次的經驗,過程也只是受一小時到半小時的折磨而已,沒有感到是好是壞,貧僧也沒有過問結果,就好像這個色身是別人的而不是自己的一樣,對它並不特別關心。因此,像醫生每次檢查後,總要做的一些說明,我聽不懂,也不想要聽,大部份都是由慈惠法師幫我聽,我想,幾十年下來,他應該聽成具備各種醫藥常識的專家了。 但這一次,醫生們神情緊張,非得要貧僧去醫院做更精密的檢查。記得那是在一間醫療室裡,十幾名醫護人員圍著我,過程中,一下子這個人要我這樣,一下子那個人要我那樣,一會兒是提手,一會兒是抬腳,這時候翻過來,那時候又轉過去;我心想,橫豎自己也看不到,就聽任他們的安排,統統照做。我知道他們的好意是為了對身體每一個部位做仔細檢查,但在我,忽然感覺到,過去的屠宰場殺豬宰牛,也不過就是這樣吧。 我不禁感慨,人生不就是如此嗎?生死存亡一線間,每個人面對老病死生都是平等的,到了最後,什麼功名富貴、權力地位,沒有什麼大不了,也不值得去恐怖畏懼了。 與病為友 生死置之度外 因此,貧僧這一生的疾病,可以說也是經常有之;因為不介意,「與病為友」這個想法,讓自己雖有病痛,還不致於如臨大敵,倒也相安無事,過得很順利。如今年近九十,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這大概與貧僧從青少年起,就在苦難歲月裡成長,覺得世間也不是怎樣美好、沒有什麼值得留戀有關吧! 而在佛教裡,死亡也不是沒有去處,在我們的看法,死亡不是消滅,而是像移民一樣,所謂「往生」,就是從此處移民到彼處;又好像汽車零件,這個零件壞了,換另外一個零件;這個身體壞了,換另外一個身體,這應該都是好事,不必那麼悲傷。 但大部分的人認為,生死是人生大事,事實上,在生命過程中,人之生也,何必歡喜?生了不久不是要死嗎?人之死也,何必悲哀?死了不是會再生嗎?所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命是不死的,是一種輪迴,是無窮無盡,看得淡泊,像春天播種,如夏秋生長,似冬天枯亡,這些轉換改變,也是一樁平常的事情而已。好比氣候有春夏秋冬,物質有成住壞空,人生有老病死生,又何必分別計較,那樣看不破呢? 因此,佛教講「生老病死」,在我的體會,應該把它改做「老病死生」。因為講「生老病死」,死了好像就沒有了;假如改成「老病死生」,生了以後會死,死了之後還會再生,生了就有希望,就有未來。 帶三分病 修道的增上緣 我非常欣賞一位老太太要過世的情形,國外的兒女子孫都回來圍繞在她的病榻前面,她望望子女說:「我想喝杯酒。」兒孫們為了滿老人家最後的願望,就倒了一杯酒給她喝。 喝過酒後,她又說:「我想抽根菸。」一位信仰西方宗教的兒子就說:「媽媽,你患了重病,不宜吃菸。」旁邊的兒女就說:「你不可以這樣講,媽媽歡喜要吃菸就讓她吃吧!」於是拿支菸給媽媽。 這位老媽媽在喝了酒、吃過菸之後,說了一句「人生真美」,就含笑而去了。到底她是帶著病友而去呢?還是病友陪她同去呢?這就不必深究了。 想到貧僧一生雖與病為友,但沒有罣礙,生病時,也不覺得自己生病,所謂「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就能夠「遠離顛倒夢想」,《般若心經》實在是最好的人生觀。所以,貧僧常說的四句話:「冷不怕,怕風」,這是在大陸過冬的感受;「窮不怕,怕債」,這是貧僧童年的回憶;「鬼不怕,怕人」,這是社會歷練的教訓;「死不怕,怕痛」,應該就是貧僧現在生活最真實的寫照。 至於也有人問貧僧,既是修行人,又號稱「大師」,怎麼也會有這麼多疾病呢?其實,佛陀早就說過,修道人要帶三分病痛,才知道發道心。所以,疾病也是我們修道的增上緣,不要排除它,與病為友,才是最好。用《金剛經》的話來講:佛說有病,即非有病,是名有病。而這《金剛經》的妙義,就需要參詳,才能斷疑生信了。 (2015.04.19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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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一說之三 我一生「與病為友」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之後,身體陸陸續續都有一些況狀,幾乎每年都要進出醫院幾次。像一九九八年十月,因為糖尿病血管硬化的併發症,侵蝕了我的心臟,也侵蝕了我的雙腿,讓我不良於行。在信徒趙元修夫婦的建議下,到了美國休士頓美以美醫療中心(The Methodist Hospital),由八十多歲高齡的狄貝克(Dr. Debakey)醫生,為我進行頸動脈血管阻塞疏通手術。在醫師嚴正囑咐下,手術後一個星期,我便到澳洲黃金海岸佛光緣中心閉關休養。 貧僧想,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於是在閉關的時候,帶著書記們做《佛光教科書》的撰寫編輯。雖然身體不良於行,還有嘴巴可以宣說佛法,也就一心一意地指導他們編寫這一套書,希望讓佛教徒有修學佛法的課本可以研讀。 視力模糊 用心寫一筆字 因為糖尿病久了,影響到眼睛視力模糊,右手顫抖,將近二十年前,就在台北請醫師為我做眼睛雷射治療。那時候,老舊的機器替我的兩隻眼睛打了三百多下,不見好轉反而惡化。由於經常往來美國弘法,洛杉磯有一位旅美眼科名醫羅嘉醫師,醫術高明,他也為我雷射,打了一、兩百下都沒有聲音。在他悉心治療之下,我維護住了眼睛,戴上眼鏡矯正,勉強還可以看。 一九九九年,七十三歲的我,視力日漸退失,曾經也給國內眼科權威文良彥醫師看診,他告訴我:「在醫界服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看過一個糖尿病患者,在接受多次雷射治療後,還能保有像你這樣的視力。」他這樣的一句話讚歎,貧僧也感到有些安慰。 後來到了美國,因為眼睛再度出血,在當地,羅嘉醫師又一次為我診療雙眼,並且進行雷射止血。他如實的告訴貧僧,生病的眼睛,就像是一件破舊的衣服,破了縫補,只會再壞,並不會變好。他要貧僧對還能用的眼睛,多給予愛護,讓他多休息,讓僅存的功能,維持最好的狀態。 為了這雙眼睛,承蒙國家宗教局葉小文局長的關心讓我到北京看診,那許多老醫師也給我很多醫療的意見。也承蒙美國邁阿密一位信徒,特地把醫療儀器搬來台灣為我醫療,他不相信不能為我醫好眼睛。但是洛杉磯沈仁達醫師告訴我,糖尿病是不會好的,等於頭髮白了,還會變回黑髮嗎?他的這句話,等於宣判了我那一雙因為糖尿病而引起病變的眼睛死刑。從此以後,貧僧也不太去在乎它了。 後來,由於眼睛退化很快,又加上眼底鈣化,幾年前開始,有人站在前面,貧僧可以知道前面有個人,但是人的五官長什麼樣子,已經看不到了。不能看書,不能看報紙,做什麼好呢?忽然想到,可以寫字。憑著心裡的衡量,一筆到底,不能中斷,因為只要中途停頓,第二筆要下在哪裡就不知道了,所以叫它「一筆字」。這也算是貧僧與病為友另外的一種成長,雖然身體的功能一直在降低,但貧僧也不以為苦,總是在生活中,創造自己的價值,學習做自己的貴人。 兩岸宣講 促進宗教融合 二○○三年三月,貧僧因為膽結石發炎引起劇痛,連夜住進高雄榮民總醫院急診室,因為高血壓一直降不下來,在醫護人員陪同下,又至台北榮總,由雷永耀副院長親自操刀,為我割除膽囊。記得那次,我還在每年寫給護法朋友的一封信裡寫下:「……從此,我已是『無膽』之人了,雖然生命去日無多,但在這個複雜的人間,還是『膽小』謹慎為好。」 二○○四年,我這個雞皮鶴髮之軀,視力比起以往更加不及。八月,在美國弘法期間,右眼確定患有白內障,又由羅嘉醫師為我進行水晶體置換手術。 二○○六年四月初,我不慎跌斷三根肋骨,雖然已是耄耋之年,強忍著連呼吸都痛的傷勢,按照既定行程,應邀前去浙江杭州參加首屆的「世界佛教論壇」,並且進行兩個小時的「如何建設和諧社會」講演。 貧僧的堅持,讓身旁的弟子擔心不已,但一想到自己多宣講,可以促進兩岸來往,對未來宗教、文化、種族的和諧共融,能夠略盡棉薄之力,也只有義無反顧的向前去了。因為貧僧自小從戰爭中走過來,知道戰爭的悲慘可怕,兩岸人民同文同種,不可以再有戰爭啊! 同年十月,因為要飛往印度海德拉巴市(Hyderabad)主持皈依典禮,我的主治大夫江志桓醫師不放心,就在他的陪同下,我帶著心律不整,和隨時會有心臟衰竭之虞的色身,前往參加「安貝卡博士(Dr. B. R. Ambedkar, 1891-1956)五十周年的紀念會」,同時主持二十萬人皈依三寶典禮。 不信偏方 婉謝人情好意 二○○七年四月,我又因為一時不小心,造成手腕骨折斷裂。俗話說「傷筋斷骨一百天」,在長庚骨科郭繼揚醫生及復健科吳宜華治療師的協助下,將我的手固定;而那三個月,讓貧僧學習如何使用一隻手生活,也算是生命中一次獨特的體驗了。也因為貧僧常常頭暈,自然要跌倒,因此跟徒眾們自嘲說,我對跌倒很有經驗,懂得如何跌倒,不會受傷太大,要他們放心。 除了這些大一點的毛病,小毛病也不是沒有,就常有人要介紹什麼醫生、什麼偏方。台灣南部有一位名中醫,每天門診都有大排長龍的病患等候診治,但這位中醫師對貧僧有特別緣分,常要上山來為我治療,我都婉謝。 胡秀卿女士是台灣女中醫師公會的理事長,因為她從幼年信佛虔誠,看到我熱心弘揚佛法,主動要做我的隨身護理,但我不覺得有這個需要,所以也拒絕她的好意。 貧僧不會去聽信別人有什麼偏方、辦法,或者什麼特效藥,但確實自己也有一些方法去對治一些毛病,例如:香港腳、痔瘡、暈眩、感冒、止癢等。但在這裡不方便公開,因為個人有個人體質的反應,在這個人適用,在那個人可能就不適合了。光是感冒,就有千百種的病菌引起,哪裡能人人都適用的呢? 疾病臨身 正知正見面對 像有一次,貧僧應邀到基隆做一場講演,因為感冒,咳嗽不停,一位信徒知道了,自稱有特效藥,可以一針見效。我雖然不喜歡打針吃藥,礙於演講在即,也不喜歡拒人於千里之外,就答應他了。哪裡知道,這一針打下去之後,膀子竟然舉不起來了,連脫衣服都困難,只有忍耐,幾乎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漸漸好轉。掛念這個信徒會被人責怪,也一直不敢說,至今這個信徒是誰,我都不敢告訴別人。 後來,一位醫生告訴我,傷風感冒不用吃藥對治,只要多休息、多喝水,就可以痊癒了,坊間一些感冒成藥,只是心理的安慰,實際上沒有多大療效。因此,有人要給我吃什麼秘方、偏方、補藥,我都只有謝謝他們的好意了。在我認為,任何疾病臨身,要先檢查原因,再給醫師治療,唯有正知正見,以正確的方法面對才是最重要的。 而對於有些年輕人的觀念,我也很不了解。常常身體有病了,南部不看,一定到北部看,北部不看,非得要到南部看;或者是西醫不看,指定要看中醫;中醫不看,也一定要看密醫。其實,為了健康著想,看醫生還是要慎重一點才好。 看診醫生 皆成善友助緣 說起我這一生與病為友的經驗,很感謝早期佛光山大專佛學夏令營的學員,他們當中,有一些人後來在世界各大城市都做了醫師,像美國的沈仁義、李錦興、鄭朝洋,日本的林寧峰等,我在各地弘法、建寺,牙痛、眼睛、皮膚等小毛病,都經過他們悉心為我治療,也沒有什麼大礙。 所以,我的「與病為友」的想法,覺得很有用,大病,不會來找我,小病,只要對它稍微關心一點,也不致造成什麼大害,大家相互尊重,就這樣一天一天邁入老年。而多少年來,這許多醫師中,有中醫、有西醫,有信天主教的、有信基督教的,大概為我看過病的人,都成為我的好朋友。 特別是最近三、五年來,貧僧很感謝高雄長庚醫院的陳肇隆院長,他是世界知名的活體換肝專家,有「換肝之父」的美譽,也是過去佛光山大專夏令營的學員。他特地為我成立了一支十多位專業醫師的醫療團隊。 他體貼我的老邁,要醫師就我,我不去就醫師,要儀器就我,不要我去就儀器,免得我舟車勞頓;甚至,他們都用卡車把儀器載到佛光山為我檢查。承蒙他的慈悲美意,實在讓我感到相當過意不去,有時候覺得比有病的負擔還要沉重。 就像美國信徒趙元修居士,他們一家族都非常誠懇熱心,特別為我安排到美國明尼蘇達州的梅約醫院作全身檢查,在盛情難卻之下,應允前往。這是一個世界知名的醫療中心,聽說許多國家的領導人、各國的公主、王子都在這裡看病。他們的檢查確實仔細,前後總共十天的診療當中,這裡的和諧、謙讓與親切,讓我深受感動,我寫下了〈梅約醫療中心檢查記〉一文,記錄這裡的所見所聞,並且刊載在《講義》雜誌上。 生死平等 無須恐怖畏懼 儘管如此,看著信徒一家人為我奔波勞動,不得休息睡覺,聽說還花了幾十萬美金醫療費,讓貧僧感到寧可以病痛,也不要浪費他們的金錢、情意。後來,他們又有好幾次鼓勵我再去檢查,想到貧僧這個老朽之身,實在不值得他們這樣耗費精力,也就婉謝他們的好意,堅持不再去了。 二年前,在一次重感冒之後,長庚醫院幾位醫生在佛光山開山寮為我看診,強迫我一定到醫院做一次核磁共振和超音波的檢查。其實這在過去,已有過多次的經驗,過程也只是受一小時到半小時的折磨而已,沒有感到是好是壞,貧僧也沒有過問結果,就好像這個色身是別人的而不是自己的一樣,對它並不特別關心。因此,像醫生每次檢查後,總要做的一些說明,我聽不懂,也不想要聽,大部份都是由慈惠法師幫我聽,我想,幾十年下來,他應該聽成具備各種醫藥常識的專家了。 但這一次,醫生們神情緊張,非得要貧僧去醫院做更精密的檢查。記得那是在一間醫療室裡,十幾名醫護人員圍著我,過程中,一下子這個人要我這樣,一下子那個人要我那樣,一會兒是提手,一會兒是抬腳,這時候翻過來,那時候又轉過去;我心想,橫豎自己也看不到,就聽任他們的安排,統統照做。我知道他們的好意是為了對身體每一個部位做仔細檢查,但在我,忽然感覺到,過去的屠宰場殺豬宰牛,也不過就是這樣吧。 我不禁感慨,人生不就是如此嗎?生死存亡一線間,每個人面對老病死生都是平等的,到了最後,什麼功名富貴、權力地位,沒有什麼大不了,也不值得去恐怖畏懼了。 與病為友 生死置之度外 因此,貧僧這一生的疾病,可以說也是經常有之;因為不介意,「與病為友」這個想法,讓自己雖有病痛,還不致於如臨大敵,倒也相安無事,過得很順利。如今年近九十,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這大概與貧僧從青少年起,就在苦難歲月裡成長,覺得世間也不是怎樣美好、沒有什麼值得留戀有關吧! 而在佛教裡,死亡也不是沒有去處,在我們的看法,死亡不是消滅,而是像移民一樣,所謂「往生」,就是從此處移民到彼處;又好像汽車零件,這個零件壞了,換另外一個零件;這個身體壞了,換另外一個身體,這應該都是好事,不必那麼悲傷。 但大部分的人認為,生死是人生大事,事實上,在生命過程中,人之生也,何必歡喜?生了不久不是要死嗎?人之死也,何必悲哀?死了不是會再生嗎?所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命是不死的,是一種輪迴,是無窮無盡,看得淡泊,像春天播種,如夏秋生長,似冬天枯亡,這些轉換改變,也是一樁平常的事情而已。好比氣候有春夏秋冬,物質有成住壞空,人生有老病死生,又何必分別計較,那樣看不破呢? 因此,佛教講「生老病死」,在我的體會,應該把它改做「老病死生」。因為講「生老病死」,死了好像就沒有了;假如改成「老病死生」,生了以後會死,死了之後還會再生,生了就有希望,就有未來。 帶三分病 修道的增上緣 我非常欣賞一位老太太要過世的情形,國外的兒女子孫都回來圍繞在她的病榻前面,她望望子女說:「我想喝杯酒。」兒孫們為了滿老人家最後的願望,就倒了一杯酒給她喝。 喝過酒後,她又說:「我想抽根菸。」一位信仰西方宗教的兒子就說:「媽媽,你患了重病,不宜吃菸。」旁邊的兒女就說:「你不可以這樣講,媽媽歡喜要吃菸就讓她吃吧!」於是拿支菸給媽媽。 這位老媽媽在喝了酒、吃過菸之後,說了一句「人生真美」,就含笑而去了。到底她是帶著病友而去呢?還是病友陪她同去呢?這就不必深究了。 想到貧僧一生雖與病為友,但沒有罣礙,生病時,也不覺得自己生病,所謂「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就能夠「遠離顛倒夢想」,《般若心經》實在是最好的人生觀。所以,貧僧常說的四句話:「冷不怕,怕風」,這是在大陸過冬的感受;「窮不怕,怕債」,這是貧僧童年的回憶;「鬼不怕,怕人」,這是社會歷練的教訓;「死不怕,怕痛」,應該就是貧僧現在生活最真實的寫照。 至於也有人問貧僧,既是修行人,又號稱「大師」,怎麼也會有這麼多疾病呢?其實,佛陀早就說過,修道人要帶三分病痛,才知道發道心。所以,疾病也是我們修道的增上緣,不要排除它,與病為友,才是最好。用《金剛經》的話來講:佛說有病,即非有病,是名有病。而這《金剛經》的妙義,就需要參詳,才能斷疑生信了。 (2015.04.19口述完稿)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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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有話要說二十一說之二 我一生「與病為友」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除了糖尿病以外,記得好像在五十歲左右,佛光山的朝山會、大雄寶殿,經過十年建設,粗胚已經完成。有一次颱風來襲,把樹木吹倒,我爬上屋頂,希望把它扶正,不小心從屋頂跌落到地上。當時不覺得怎麼樣,只是背部疼痛了幾天,也不以為意。 後來,政府倡導進入中年的公教人員和民眾,都要做健康檢查。在徒眾們一直催促下,貧僧也去台北榮民總醫院做個體檢。檢查完之後,已接近傍晚下班時間,一位主任醫師認為我的檢查結果有問題,邀約好多位相關的醫療人員來為我診斷。他吞吞吐吐,好似難以啟口,最後問我:「你們出家人畏懼死亡嗎?」 健康檢查 醫談生死議題 這個問題問得太突兀,我是來檢查身體,為什麼講到死亡這個議題呢?這真是很難回答,但我又不能不回答他。如果我說怕死,他會笑我是一個沒有用的修行人;如果我說完全不怕死,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那我也太過矯情了。我就回答他說:「死亡不怕,應該疼痛比較可怕。」他聽了以後終於開口:「你的背部有一塊可疑的陰影,應該是不好的東西。如果真是惡性的,生命只有兩、三個月而已。你明天再來重新檢查一下吧。」 貧僧聽了一點也沒掛懷,反而跟他說:「不行,我明天在宜蘭要主持一位比丘尼的告別式。」他說:「那就後天好了!」我說:「後天也不行,因為我在南部高雄開山,已經約了工人要會議。」他就怪我:「你的健康也不是不重要啊!」當然,我謝謝他的好意,就說:「那等我從高雄回來之後再說吧。」貧僧確實對自己的色身健康不是那麼樣的重視。 我回到普門寺,時候已晚了,徒眾們等得心急,紛紛問我檢查結果如何。我說,今天做了切片檢查。他們很訝異,問我什麼是切片檢查?我幽默的跟他們說,就是割一塊肉下來,用刀切成一片一片檢查。他們緊張的問我:「割的哪一塊肉?嚴不嚴重?」其實,我只是嚇唬他們一下,莞爾一笑而已。 我在高雄完全忘記了檢查這件事情。十多天後,醫師透過台北普門寺打電話追蹤我的行程,好心要我一定前往醫院複檢。貧僧漫不經心,不感到有什麼嚴重性的回到台北榮總,十幾位醫療團隊的醫師已經在等候。那時,貧僧因為寫作、建寺、弘法,已經有了一點名氣,承蒙他們對我特別照顧,做一個徹底檢查。 背後瘀血 癌症疑慮消除 照過片子之後,他們問我:「你有跌跤過嗎?」我想不起來是否有摔倒的往事。後來醫生說明,你背後的黑斑瘀血嚴重,我才記起那一次從屋頂跌到地上的事。他們一聽,才鬆一口氣說:「啊,那就不要緊了,背上的黑點應該是跌傷的瘀血。」一場癌症的疑慮,也就煙消雲散,好像這個朋友還沒有認識相處,就離開了。 隨著年歲的增長,人生的各種問題,也會不斷的來訪問。記得是在一九九一年八月,佛光山在台北舉辦供僧法會,早上貧僧在浴室沐浴更衣,準備前往參加。忽然房間內的電話響個不停,我跑著去接聽,還沒拿起話筒,響聲就停了,於是我又回到浴室繼續盥洗。這時,電話鈴聲又再響起,貧僧擔心電話那頭的人等急了,趕緊又跑著去接聽,沒想到電話還是沒有接到,因為地上有很多肥皂水,我一不小心整個人滑倒在浴室裡,跌斷了腿骨。徒眾們緊急把我送到台北榮民總醫院,承蒙主任陳天雄為我開刀,放進四根鋼釘固定。 睡在病床上,我疼痛難忍。到了半夜,見弟子心平法師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顧,我跟他說:「心平,你來睡在床上,把椅子讓給我坐,我睡在這裡非常不舒服。」他不敢違逆我的意思,就睡到床上去,我就坐在椅子上歇息。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起身說:「師父,不行啊!等會兒護士來打針,把我當成病人,打錯了就不好了。」疼痛,讓我整個人糊里糊塗的,後來如何解決這一段公案,我也不復記憶了。 大腿鋼釘 臨安檢響不停 從那時候起,四根鋼釘就留在貧僧的大腿裡,到今天已經二十多年。每一次出國,進出海關做安全檢查時,我身上沒有任何金屬物品,但儀器總是叫個不停。海關人員在我身上怎麼搜查,就是找不出什麼東西。人來人往,引起不少人注目,尷尬之餘,我只有跟他們說明自己身上有四根鋼釘,難道要我把皮肉剖開來給你們看嗎?他們不容易懂得我的意思,多次以後,乾脆也不說,任他們隨意檢查了。就這樣,這四根鋼釘一直與我和平相處,過了這數十年的歲月。 那一次的跌斷腿,讓貧僧嘗到寸步難行的苦頭,躺在病床上時卻發現,可以不用會客,不用開示,就跟閉關一樣,真是悠閒舒服,成為難得的享受。但同時,貧僧的管理人也增多了,一下子這個人說:「師父,那個不能吃。」一下子那個人說:「師父,你的腳要這麼動。」讓我倍感束縛。但看到徒弟們為我擔憂、為我忙碌,不忍心拂逆他們的好意,也只有自己忍耐下來。 所以,一件事情總是有好有壞,有苦有樂,都在自己一念之間;一念善,就上天堂,一念惡,就下地獄,全看我們怎麼去體會。只要看破放下,也就隨喜自在了。 半個月後,有一場在日本東京憲政議事廳舉行的講演行程必須出席,我如實告知主辦單位:「我的腿跌斷了,只能坐輪椅,可能無法前往了。」沒想到,日本《朝日新聞》的名記者吉田實先生以及好幾位國會議員,一再誠懇地表示願意做各種服務,我只有如期赴會。 會場難行 日議員抬僧人 到了講演會場,竟然發現沒有無障礙空間的設施,最後,由多位日本議員連同輪椅將我一起抬上講台進行講說。貧僧平常少有榮耀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只是一介僧人,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在那許多國會議員抬我的時候,忽然興起一個念頭,過去多少年來,中國人都是給日本踩在腳下,現在你們肯得以議員之尊抬一個和尚上台,這也真叫貧僧感覺「難遭難遇」了。 三個月後,我離開了輪椅,反覆練習走路,上下自如,連醫師都嘖嘖稱奇。所以,有病不要緊,只要對症下藥,就能迅速的恢復健康,如果一味逃避,即使華陀在世,也難以治好啊。 要說貧僧這一生最嚴重的疾病,大概就是一九九五年四月時,因為心臟冠狀動脈阻塞,在台北榮總接受了冠狀動脈繞道手術了。 在那之前,由於一九九二年起,世界各處佛光會陸續成立,我在全球各地奔波弘法,當然糖尿病也沒有離開我,隨著時間,疾病慢慢的腐蝕我的身體,損毀我肉體的結構。一九九四年八月,貧僧在南非弘法,夜裡心臟忽然絞痛,當時,我已明顯感覺到參與這許多活動以及說話,都要花費我許多的氣力,身體的症狀也已經很嚴重的提醒我:需要看醫生了。 心臟絞痛 醫囑盡快開刀 我忍著身體的不適回到台灣,台北榮總的江志桓醫師立刻為我作了心導管檢查,確定是主要供應心臟的三條大血管阻塞,一定要我立即準備開刀治療。但是這一年已經排定了許多的行程,我答應歐美的信徒會員前往成立佛光會、主持會議,我不能隨意更動,失信於信眾,因為我的一生是信守承諾、永不退票。 江醫師要我做慎重的考慮,他說:「難道你的身體都不照顧嗎?要開刀的不是別人,更何況你的心臟血管三分之二都阻塞了。」後來,我跟醫師談妥,他們也千叮嚀萬交代,叮囑我哪裡要小心,哪裡要注意,有什麼症狀時,一定要趕快回來。醫師們無奈的妥協,並且護持我完成這一段不輕易更動的行程。結束之後,我又忙於過年,接著又前往菲律賓,出席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第六次理事會。 直到一九九五年四月,貧僧帶著一顆沉重的心臟回到台灣,乖乖的前往台北榮總赴約,在當時的院長彭芳谷、副院長姜必寧的領導下,為我組織了一個醫療小組,包括江志桓、蔡世澤、陳國瀚等各相關科別的專門醫事人員,為這一次的心臟開刀進行準備。 當時,姜必寧副院長向我介紹了幾位心臟科的醫師。他問我:「每一個人都很相當,你要選擇哪一位呢?」我不常看病,對醫療領域的醫師也不太認識,但我直覺說:「我選張燕醫師。」在我想,心臟開刀,時間耗費長久,年輕、體力、醫術敏捷、醫學新知等,都是重要的條件。 在手術之前,他拿了一顆心臟模型,走到我的病榻前,跟我說:「我叫張燕,是你心臟主刀的醫生,我並沒有把您當作星雲大師,我只知道您是我的病人,在開刀前,我必須把心臟的結構、關係、過程,先向您說明……。」我心想,這麼一位年輕的醫生,說話這麼率直、嚴肅,不過,我對他很有信心,欣賞他的坦誠、直接。 配合學習 忘了是位病人 手術的日子終於來到,貧僧記得那天早上七點鐘,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很安心地等待進入手術房。那個時候,心臟開刀是一件很嚴重的大事,看到站在一旁的徒眾擔憂緊張的表情,我興高采烈的對他們豎起手來,安慰他們說:「放心,我一定會凱旋歸來!」這大概也是緣於我一生在面臨危險艱難的時候,都有不畏懼的勇氣吧。 經過八小時,從手術室出來,進入恢復室觀察。等我醒過來,看到對面的牆上,時辰鐘正指著「六點」,外面有一些光線,也不知道是清晨還是黃昏。我又閉上眼睛等待,覺得過了很久,又再睜開眼睛看,時鐘指著「六點五分」。我感覺好像已經過了幾個小時,怎麼只有五分鐘呢?時鐘成了我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結物,它讓我知道,我沒有死亡,自己還活著,因為從時鐘的走動,表示我的生命還存在。 經過第一個夜晚的休養,我的情況恢復得很好,隔天就送我回到一般的病房。醫生、護士教我要如何小心、如何復健,不可以摔跤跌倒等等注意事項。到了第二天,四周無人,一方面也聽從醫生囑咐要有適當的活動,一方面也感到無聊,於是就下床四處走動,觀察醫院的建設。後來聽說,看護人員嚇得到處找我,遍尋不著,因為不知道我到哪裡去了。醫生也很緊張,怪我說,你不能這麼快就起身走動啊。 第三天,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復原,那一天,正是佛光山叢林學院的「梵音樂舞─禮讚十方佛」要在台北國家劇院演出;我認為,佛教音樂能走入國家殿堂,是一件重大的事情,覺得自己應該前往觀看,鼓舞大家的士氣。但是這個想法不被醫師團隊允許,後來,我說動了替我主刀的張燕醫師,他說他可以陪我前去。就這樣,從院長到醫護人員有十幾人,都跟著我一同去欣賞梵唄演唱,自己也覺得非常得意。 出院以後,貧僧在台北道場設宴感謝這次照顧我的醫護人員,也歡迎有緣人一同前來。原本以為大概二十多人,竟然來了近二百位,忙得廚房裡的人,趕緊增加飯食菜肴,不過,我知道,那一天大家吃得很隆重,從院長、副院長、主任、醫生、護士,甚至他們的家屬,都非常開心。這就是貧僧與病為友的最好紀錄吧! 後來,因為張燕醫師說可以運動,我就邀約他一同到加拿大。我告訴他:「那裡有洛磯山脈,我久已嚮往想前去一看,邀請你相陪。」他一聽也非常高興,可以隨行對我照顧。記得那一次有七、八人同行,大家一同暢遊美西一個星期。不但貧僧與病為友,徒眾們與醫護人員也因病而結成好友了。 這一次的住院,是我在醫院裡住過最久的一次,我像一個剛進學校的學生,對這門心臟學,我是一年級生,努力的學習,每一位醫事人員講的話,衛教的知識,我都很努力配合及學習,幾乎忘了自己是一個病人了。 本版歡迎讀者提出相關問題,並留下聯絡方式,將由專人為您解答。問題與回響請e-mail:mtn6@merit-times.com.tw或寄新北市汐止區大同路一段369號二樓人間福報編輯部—「貧僧有話要說」特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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