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正兒的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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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守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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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守鋼



很有趣的是,他的研究始以李白,終也李白。最後一本李白詩選譯註剛寄往出版社的那天,連跟家人打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就匆匆走了。與「詩仙」相仿,「酒」了一輩子,甚至在不知「酒」字怎麼寫的頑童時,就偷其父的酒喝了。

這學者就是青木正兒(一八八七─一九六四),而俺常錯念成鐵木真兒。不僅李白,他元曲研究的作業也很出色,曾當著作元曲第一人王國維的面,指正了其大作中的錯誤,後者不由奉送了著書一本以示敬佩。

俺是讀到他的袁枚著《隨園食單》日譯本後才知其大名的。詞語的轉換有時要比年輪快得多,幸虧他的研究調查,讀原著才行雲流水似地易懂。

青木很饞,不用說俺生來也饞。所以,常會擼開那些專業、冷門而不顧,喜讀他用那副饞相談食趣、酒趣的文字。才知與俺不同,這饞嘴的饞,不在大魚大肉或山珍海味,而專注於廉價小吃。

他留學北京那一年,早餐香片一杯,餅一個。香片不變,而餅天天變,說百吃不厭的是燒餅。也盛讚糟蛋、醬豆腐,北京鄉下裝在籠子裡有拇指大、翡翠色的醃黃瓜……

絕!深知飲食三昧。

他總把「眉毫不如耳毫,耳毫不如老饕」的老話掛在嘴上。眉毫、耳毫皆長壽,但都不如飲食的享受,壽命誠可貴,饕餮價更高。這位漢學博士確實身體力行了。最終陽壽七十七,不算少,但也不多。

可貴的是在饕餮中原大江南北的下酒菜後,留下了多本筆跡。

滿載著酒和酒鬼們奇聞逸事的《抱樽酒話》津津有味;談下酒菜的〈酒之餚〉從蟹、橄欖說起,連傳說中的夜光杯、盜酒的掌故都成下酒菜了;〈華國風味〉繼續談酒論食,酒要下酒菜,下酒菜得有酒。

他順手還著述過一本以陶淵明、李白、白樂天為中心的《中華飲酒詩選》,一壇壇、一罐罐的詩是當然的,吃驚的是竟然把名不太見經傳的于鄴、權德輿也從酒壇裡拖出來,送上了詩壇。

一個真功夫的大饞嘴。



細細品玩這些下酒美文,發覺其實談酒論食僅三分,而七分專注在酒食背後時隱時現的中華文化,摘幾則與您共享:

「饅頭」是日常飯桌上的常備品,饞嘴卻挖到了本源。

相傳語自諸葛孔明。當年率軍南渡瀘水以討孟獲,征途中突然狂風大作、烏雲密布。當地人告知是戰死者的鬼魂在作祟,需要獻上四十九個人頭當祭品才會平安。諸葛亮不忍犧牲部下,傳令速揉麵團,做成人頭模樣來充作祭品。所謂饅頭,蠻人之頭是也。

此後,俺也查了一下,方知北宋《事物紀原》,明朝《七類修稿》均有記載此說,可見青木正兒這饞嘴讀書之廣。

「筷子」,祖先最早是稱作「箸」。

吃飯用筷子就如車有四輪一樣是常識,但若以為古時也是四輪就錯了。四輪之前有獨輪、雙輪、三輪;而用「箸」之前,則有禁「箸」之規,乖乖。語出「無禮義,則上下亂」的《禮記》,《禮記》裡明文規定「飯黍毋以箸」。

那麼,那時吃飯用啥?手或匙,之後至少在唐朝還在用匙而非箸。饞嘴在唐詩裡找到薛令之「飯澀匙難滑」,缺牙的韓愈有「匙抄爛飯穩送之」的詩句佐證。

由此他還考證出不用「箸」的緣由。黃河以北主食是無黏性的黍、粟、豆之類,用箸不便;普遍用箸應在明朝之後的南方,稻米有黏性,合適用箸。

饞嘴還提醒說,如今「餌」是「誘」的代詞,而古時卻是麵食的一種,《說文》的解釋僅三個字:粉餅也。麵食分為餅和餌兩種。餅以小麥為原料,如餅、麵、饅頭;餌呢,原料是米、黍、粟和豆,即麥以外的穀粉,糕糰之類皆是。

還有一種「糗」的食物……

真可謂勝讀了十年書。

饞嘴那不淺的功夫何止如此而己?還時不時地說漏嘴,竟稱街面呈灰色的揚州已經不再如昔,有如白粉剝落的寡婦;北京呢,像糖葫蘆,看上去土里土氣,吃起來卻口爽。嘻嘻,服不服由您啦。

吃完喝完,打了幾個飽嗝後的饞嘴聊起中原藝術的特點僅三個字:如韭菜。

品嘗燕窩或魚翅之前,舌尖先要對美味備有銳敏的神經,他說,人都說韭菜味臭,而中原人感覺有增進食欲的芳香,進餐時不可或缺,中原藝術之優也在此。韭菜一筷子入口,其味妙不可言,美感、快感,大概門外漢難以感受。

饞嘴由此而延伸,言及國民的天性,稱韭菜以外,還要加大蒜才能表現其利己而樂觀的特徵,內外有別,人己分明。若韭、蒜與人,自己不吃而旁觀,覺得刺鼻難聞;若韭、蒜與己,自己吃時,覺得噴香而美味,此時要是在乎他人微言,就難以享受美味,那有多痛苦。折衷之下,自己不吃而人吃,聞到撲面而來的臭味時,說聲「沒法子」;要是人吃自己也吃,皆大歡喜,道聲「彼此彼此」即可。

湊合著點過吧,饞嘴覺得,無風也不起浪,才是最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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