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氣象】 Simon Says

THE MERIT TIMES

文／蔡淇華 2023-04-07

字級

收藏文章

0
支持請+1

36觀看次

文／蔡淇華

雙螺旋槳飛機左右搖擺，終於在強大的東北季風中，安全降落金門尚義機場。

Simon，我終於來你的故鄉了。一下飛機，攝氏六度，超冷！三十九年前，你第一次邀請我來時，你沒說金門的海風像你的笑聲，會鑽進皮膚裡。講到尚義機場，你總是是繪聲繪影，描述你念高一時，發生在料羅灣的C-119運輸機墜海空難。

「有夠扯，都是大官想要載太多高粱酒，太重了，才會掉下去。」你推一推大黑框眼鏡，咬牙切齒：「死掉三十多人，結果大官只想趕快把高粱酒撈起來，因為高粱酒賣到台灣很值錢。」

我常開玩笑，說你奶瓶裡，一半裝的是高粱酒，因為你是善飲、千杯不醉的金門人。連你最喜歡的金庸小說人物，也是到哪都想喝酒，不喝酒渾身沒勁，連到了尼庵都喝個不停的令狐沖。每一次領到稿費，我一定買一瓶竹葉青和一包花生，踱到你房裡，與你對飲，在微醺中，說南道北，偶開天眼覷紅塵，趕走淡水的寒氣。

淡水冷，是你一身令狐大俠的義氣，給了我最需要的溫度。

大一時我經濟較差，零用錢青黃不接時，你總是分我身上一半的錢：「有錢再還我！」有還沒還，你好像也從未記在心上，但我知道，你自己的經濟狀況也好不了多少。所以等到找到打工、不缺錢時，我總想買瓶酒，好好謝謝你。

我喝的不多，但你總能瞬間乾完一瓶。沒錯，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每當酒一入喉，你便話多，藏不住心底話，說出班上心儀的女孩，你喜歡她，不敢告白，只敢跟她開玩笑：「我的家鄉很美，但現在是戒嚴時期，台灣人不能去，除非……」你總要女孩追問再三後，才會謎語揭曉：「除非嫁給金門人。」

呵呵，Simon，雖然女孩沒有嫁給你，但我喜歡這個哏。大學畢業三十多年後，班上同學在Line成立群組，那女孩上個月加入了，但你知道，大家都過知命之年，岳靈珊和任盈盈都當阿嬤了。

Simon，你知道嗎？我女兒也嫁人了，這趟的旅行，從訂機票到租車，一切行程都是女兒安排。女兒知道我一直想來金門，來看你，看驕傲的金門人。

金門人真的值得驕傲，我們最喜歡的詩人鄭愁予，達達的馬蹄，在二○○五年落腳在祖先鄭成功足跡走過的金門；二○二○東京奧運羽球男雙金牌得主李洋，來自金門古寧頭，那個一九四九年十月發生大戰，兩岸死傷萬人，保住台灣七十多年安居的古寧頭。來金門第二天，我去了古寧頭播音站，那裡有一個對海的大喇叭，我對著大海喊：「Simon，我來了！」不知道你聽到沒？

金門人真的值得驕傲，街道乾乾淨淨，到處是僑民回鄉興建，雕梁畫棟、美侖美奐的洋樓。你說金門人會念書，那晚踏進月色中光彩熠熠的「浯江書院」後，我真的信了。書院廡廊石碑紀載：「金門文風鼎盛，高中進士達百人，有海濱鄒魯之譽。」我還睇見金門鄉親將大學學歷以上的子弟名姓，刻在木片上，一片片排列在朱熹的泥塑身旁。我一片片尋你的名字，沒找到，但我記得你的話，要去瓊林走一趟。

「瓊林居民都姓蔡，我的父母就是這裡出生的，這裡是金門規模最大的古厝聚落。」你神氣的說：「因為出了六位進士、七位舉人，所以明熹宗御賜『瓊林』之名。」

所以現在我來了，一到聚落，就看見幾個女孩在木棉花磚牆前拍網美照。我還看見古寧頭戰役石碑，才知道這裡是古寧頭戰役45師的師部所在地。瓊林真的好大，地下的戰鬥坑道就有一千三百五十五公尺，還有十二個出入口。

我們都姓蔡，我的女婿也姓蔡，所以我們也到崁有藍底金字「濟陽衍派」牌枋的蔡氏家廟走一走。Simon，你在裡面嗎？我找好久，找不到你。

有了Google之後，我常輸入你的名字找你，但總尋不到你。直到一日，發現一筆新資料，原來你在金門找到了教職。我在Line群組上宣布：「我要去金門找Simon。」卻得到一個回覆：「你不知道嗎？Simon走了，走好幾年了……」

Simon，你能走去哪裡呢？令狐大俠被桃谷六仙亂灌真氣不死，墜入思過崖，還能在洞穴中，習得五嶽各派的劍法。Simon，你一定是躲在島嶼的某處，繼續狂練永遠讀不膩的《笑傲江湖》，或是悠悠唱著那年冬天我們最愛唱的鄭愁予的〈偈〉：

不再流浪了，

我不願做空間的歌者

寧願是時間的石人。

然而，我又是宇宙的遊子，

地球你不需留我。

這土地我一方來，

將八方離去。

Simon，我說了好多，有點渴，我先喝口水，現在，換你說……

《人間福報》是一份多元化的報紙，強調內容溫馨、健康、益智、環保，不八卦、不加料、不阿諛，希冀藉由優質的內涵，體貼大眾身心靈的需要，是一份承擔社會責任的報紙。

- 支持福報，做別人生命中的貴人 -

前往支持

加人間福報LINE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