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藝筆記】小雨輕風落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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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牧雨 2023-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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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圖／陳牧雨

文／陳牧雨

小時候在鄉下，苦楝其實是很普遍的樹。但是苦楝樹型高大，花又細小，遠看灰濛濛的完全不起眼，因此一直以來，我總記得小鳥喜歡啄食苦楝的金黃果實，卻對苦楝花沒什麼特別的印象。

長大後到台北來，都市裡就很少再見苦楝樹的身影，對這種樹花，我也就逐漸地淡忘了。

後來有一年，聽聞台大校園裡的流蘇盛開。由於住家離台大不遠，就和太太找個空檔，拿著相機散步到台大來拍流蘇。果不其然，滿樹密密麻麻的純白細花，在墨綠的葉子襯托下，不僅醒目而且壯觀。

正滿心讚歎著，天空突然飄起小雨，於是我們匆忙地躲進一棟教室的走廊。這時卻意外發現，走廊欄杆外滿是細細碎碎的淡紫色小花，其美麗與繁盛一點也不輸享有盛名的流蘇。

我一眼就看出這是自小熟悉的苦楝樹，但卻是第一次發現苦楝花的美麗與動人。由於我們的躲雨處是另外一邊的二樓，而苦楝樹種在一樓，才讓我們可以如此清楚地凝視她的嬌顏。

原來有些事物的美麗，必須等你靠得夠近才能發覺。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曖曖內含光」吧？

既注意到苦楝，才慢慢發現，苦楝在古代竟也是赫赫有名的植物。

中國第一部歲時民俗志《荊楚歲時記》記載：「蛟龍畏楝，故端午以葉包粽，投江中祭屈原。」原來，最早期端午投江祭祀屈原的粽子，是用苦楝葉包成，而不是如現代人使用竹葉或月桃葉。

至於苦楝名稱的來源，《本草綱目》記載：「楝葉可以練物，故謂之楝。」根據辭典，將生絲煮熟，使柔軟潔白稱之為「練」，而用楝葉製成含鹼的藥物，可以去除布匹中的雜質使之潔白。所以，就把絞絲旁的「練」改成木字旁的「楝」，作為這種樹的名稱，且因其果實及樹皮都含有苦味，所以又稱為「苦楝」。

《莊子‧秋水》有云：「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這一段敘述。雖然過去一向把「練實」解釋為「竹實」，但也有人認為應該是苦楝子。這種金黃色的果實帶有苦味，卻一向是許多鳥類所喜愛的食物。

台灣人稱「苦楝」為「苦苓」。「苦楝」國語諧音「苦戀」，「苦苓」台語諧音「可憐」，都是不吉祥的意涵，因此不得一般人喜愛。古書有「溫成皇后（宋朝）不喜苦楝花」的記載，清代甚至也有人把苦楝稱為「惡木」。

然而苦楝花的美麗，以及花開時淡淡的香味，一直深受歷代詩人喜愛。因此，歷代以苦楝為詩文題材的作品亦不鮮見。

南宋詩人李次淵有句：「客裡不知春事晚，舉頭驚見楝花香。」

南宋李龏〈僧去〉亦云：「僧去焚香白晝空，客窗斜掩楝花風。黃鸝舌結春歸盡，煙雨滿林聞郭公。」這裡所謂的「郭公」是指布穀鳥，也就是聲聲不如歸去的杜鵑。

元朝薩都剌〈書高賢坊〉：「三月已過四月半，柳花開盡楝花飛。」等等，在在說明了苦楝花盛開在暮春時節。

清代園藝學家陳淏子在其園藝著作《花鏡》裡，說得更直接：「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風，梅花為首，楝花為終。」所以宋代王淇的「開到荼蘼花事了」，或許應該改成「開到苦楝花事了」？

總之，苦楝花一開，春天就要結束了。所謂「花事了」，並不是從此就沒有花了，而是接著夏天來臨，輪到荷花登場，還有秋、冬花卉接著時序而來。各有舞台、各擅勝場。

歲月就這樣輪替著，年復一年，永不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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