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天地】寧可陸處無屋不肯寄人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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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宋滌姬 2023-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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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宋滌姬

「陸處無屋，舟居非水」與「寄人籬下」，都出自《南齊書‧張融傳》。

張融（四四四～四九七），字思光，是位自成一格的文學家、書法家。因家貧而出仕，曾外放為封溪（今越南河內西北）令，路途嶮巇，還遇上賊人，命懸一線。但張融並不懼怕，用洛陽腔自顧自地吟詠詩書，賊人感覺很特別，也就把他放了。

張融路過大海，心有感觸，寫下名作〈海賦〉。賦文「浮微雲之如夢，落輕雨之依依」，將「雲」比擬為「夢」，用「依依」來形容「雨」，可謂別出心裁；另一句「風何本而自生，雲無從而空滅」，則有「風動幡動」的禪意。

張融被召回京城後，皇帝問他：「你住哪裡？」張融回答：「臣陸處無屋，舟居非水。」皇帝不明白，就問張融的堂兄張緒。張緒說：「張融住在東山附近，但沒有固定住處，暫且將一艘小船牽到岸上居住。」皇帝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皇帝曾對張融說：「朕將命你為司徒長史。」但張融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派令，便每天騎著瘦骨嶙峋的馬兒四處溜達。皇帝看到，忍不住問：「你的馬這麼瘦，每天餵牠吃多少？」張融說：「每天一石。」皇帝說：「餵一石怎麼還這麼瘦？」張融說：「我只是口說，並沒有實際餵牠。」隔天，皇帝就頒下詔書，任命張融為司徒長史。

張融的草書別樹一幟。皇帝對他說：「你的草書有骨力，但缺少王羲之父子那樣的筆法布局。」張融回答：「不是我缺少王家父子的筆法布局，是他們缺少我這樣的法度。」並嘆氣說：「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見我。」

張融對玄學亦有過人的見解，著有《門律》一書。他在《門律‧自序》中寫道：「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使常有其體。丈夫當刪詩書，制禮樂，何至因循寄人籬下。」「寄人籬下」典出於此，但和現今用法不同。

張融認為，只會摹仿古人、人云亦云，沒有自己的見解，就是「寄人籬下」；像孔子能刪詩書、制禮樂，成一家之言，才是獨立門戶。然而現今提到「寄人籬下」，似乎就以《紅樓夢》的林妹妹為代表了。

張融因貧窮居住陸舟，成了詩文一景。南宋葛立方〈王季恭蓬齋〉：「斧木為齋劣容膝，舟居非水如張融。」明朝李夢陽〈九月晦日西南陂再泛〉：「閒身欲住張融舸，短髮羞欹杜甫冠。」清朝王士禎〈張少保岸上舟〉：「鴉舅初紅白露秋，門前晻畫一溪流，丹霞晚映青山郭，知是張融岸上舟。」都用了「張融舟」的典故。

「舟居非水」，也成為庭園造景的靈感。中式園林講究亭台水榭、曲徑通幽。有的會在三面臨水的地方，修建船型的建築，稱為「船房」，又有「不繫舟」或「張融舟」的雅號。

清朝李斗《揚州畫舫錄‧工段營造錄》在談到「船房」時，引了全椒金絜齋榘詩：「啟關竟穿蔣詡徑，入室還住張融舟。」「船房」寓意深遠，除了惕厲自家如張融一般安貧而高潔，不可寄人籬下；更重要的，隨時準備啟航遠颺，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李白〈行路難〉）的追求與勇氣，迎接挑戰、開拓格局，航向更開朗廣闊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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