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有個文庫北京有座景山

THE MERIT TIMES

文／吳守鋼 202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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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守鋼

（一）

「東洋文庫」，一個西洋人收集的中原書籍由島國人保存，然後東洋、西洋皆能閱覽的圖書館。

每一次走進文庫，坐在他鄉的桌椅上，翻閱四、五百年前祖先留下的手抄本，當下的心情……

一直想解解大宋何以塗寫成「元」，「元」又怎麼被「明」取代的謎團，以及馬背上的英雄與穿馬褂的大明帝國做交接班的交易，翻閱文庫裡藏著的《選簿》、《綏寇紀略》等現場資料多少可窺見一二。

《選簿》，就好比當今存檔在派出所裡的你我的戶口名簿吧。當然不是一般平民，而是戎馬軍官。可查到銓選的官吏的年齡、祖籍、在哪升官，升啥官之類。

眼前擺放著的是保存完好，有書套、有帶子的線裝本。從盒套裡抽出，上下的硬紙板由帶子紮緊，手抄的字跡。文庫裡這樣的鈔本有十三冊，均為萬曆二十二年（一五九四年），瀋陽、寧夏、西安、陝西等地軍官的檔案。

讀《選簿》，覺得比推理小說有趣。很多學者從中解讀明朝的軍制、百姓暴動的起因等。俺非學者，僅發覺了一個小祕密──元朝和明朝，其實穿的是一樣的馬褂，不過前者皮一點，後者布一點而已。

比如《平涼衛選簿》。

平涼衛屬陝西，十六個都指揮使司之一。萬曆年間有一個年已七十，洪武九年「歸附」的指揮官叫哈緯。

嘻嘻，「歸附」，辭書上註釋為歸順、依服。即本非純種的漢族，屁股上還有騎馬的印痕。

其曾祖父姓卜顏答失，祖父哈刺喏咄，然後哈震，哈徑，哈緯，然後……前後七代，老母雞變鴨子的變遷由此一目了然。

方知大明實是在元朝的馬背上抖了幾抖才站穩的。

（二）

明朝以「明」稱呼，其實並不明亮，更不明朗。

因信奉過光明教（即白蓮教）的朱元璋老鄉是明王教主的兒子、即小明王韓林兒的部下，由此承襲而來。

明朝沉悶，不過明史有趣。

讀明史最讓俺讀得明快，讀後眼明心明。能遇見稀奇古怪的皇上，還能就此看清這民族藏在暗處的羞部。

不是嗎，明朝從永樂帝始，帝都由南京而北京。凡是去過北京的都會去郊外人人都想蹭一蹭、沾點光的那個叫啥來著的景點，對了──「十三陵」。奇怪，明朝不是十七個皇上嗎，怎麼只有十三個陵墓？

朱老鄉砍了數萬個人頭來保駕的長孫建文帝，居然被搶坐江山的叔叔追趕得連屍體在哪至今都沒找到，哪有陵墓之理？

萬曆皇帝當皇上當得太厭，竟有數十年沒上朝，卻堂而皇之地占著個陵墓。如果申請金氏世界紀錄，大概連手續都不用即可全場一致通過。

大明末代皇帝崇禎更窩囊，李自成闖入京城時一路挺進如入無人之境。崇禎不得已，親自去敲響宮內的警鐘，口中不住吶喊：狼來了，狼來了。官兵個個裝糊塗沒聽見，自顧吃西瓜、嗑瓜子。

孤家寡人的皇上無奈，由太監王承恩一人陪伴登上與宮殿僅一牆之隔的景山，吊在山腰壽皇亭附近歪斜的老槐樹上，王承恩陪伴吊於旁邊的海棠樹下。

巍巍二百七十六年，彈指一揮間。

皇上沒忘用頭髮遮臉，說是愧對父老。

他是否愧對了先祖自會由正史、野史搶著評說，但是，至少他的老丈人愧對了他。

他吊了，周皇后縊了。兩個王子從紫禁城出逃來到皇后娘家，卻被怕惹禍的外公趕出了門，至今下落不明。

他的臣下愧對了他。

闖王來了，群臣立即召集萬人控訴崇禎帝。令闖王感動得當場宣布，三品官以上皆如豬狗，可殺不可用，只聘用四品官以下。

愛將吳三桂小帥哥愧對了他。

其實搶了小三陳圓圓的是闖王的手下，三桂卻將怨恨灑向崇禎，還將草原英雄帶來壯膽，逼得崇禎上了景山，從此未見下山。詩人吳梅村寫的〈圓圓曲〉裡有「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一行，三桂不敢聽。為遮羞，私下還用重金賄賂詩人說，您老怎麼寫都不管，只希望用橡皮頭擦掉那一句。遭拒。

那時的文人確實是文人，如今的不清楚。

卻說吳梅村作詩也寫史，記述流寇起義至明亡之事的《綏寇紀略》就是其手筆。

讀此書，讓俺有如身臨現場：看拿著話筒、扛著攝影機轉播李闖王衝進北京城的現場，很逼真地看到身處老境的明朝此時像得了帕金森病一般抖抖顫顫，說倒就倒。

而闖王進紫禁城時，雖然城上架著無數謂之「大將軍」的佛郎機砲，但是「城上不知受何人指，西洋砲不置鉛丸，以虛擊，聲殷雷達旦。」梅村報導說。

嘻嘻，搞笑也不算算是啥日子。

所謂「佛郎機砲」，是從葡萄牙購買進宮的鐵炮。在那竹槍長矛的時代，其功能等同於如今的導彈。只是運到大明以後，不過取其聲震而變成了銀樣鑞槍頭。與李鴻章從英國買進軍艦，卻成海軍晒尿褲的晾衣架有異曲同工之妙。

馬背上的人們一直沒把穿馬褂的中原放在眼裡道理就在這裡。大明有長城，再加大砲，然後高枕無憂，所以草原英雄的鐵蹄所向無敵就是一例。

（三）

曾經有過「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的歌詞，其實，北京並沒有金山，倒是有一座景山，是由挖掘紫禁城筒子河和太液、南海的泥土堆積而成，也是崇禎皇帝上吊處。

※注

東洋文庫是日本最大、全球第五大的亞洲研究圖書館。原為「倫敦時報」特派員、中華民國總統府顧問喬治·莫理遜（George Ernest Morrison一八六二 - 一九二○）所珍藏的中國書籍；一九一七年由三菱財閥購得，運往東京並擴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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