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鐘聲】最佳過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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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鄧名敦 2023-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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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鄧名敦

每當問起國中生：「曾經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夥先是一陣尷尬，彷彿被突擊檢查似的，倏地又低下頭來。而剛剛被叩擊的心房，仍然震顫著。

「曾經快樂的自己」、「曾經自信的自己」、「曾經開朗的自己」……看著文章標題，掃過一個個生命的曾經，卻發現無獨有偶的，現在的他們好像都過得不比從前好。他們的故事通常都是這樣的：有一個百般呵護的家庭、小學時期的優越與風光，直至上了中學，才發現人外有人，曾經的天才、優秀，淪為辛苦追趕的背影。字裡行間，填滿了苦悶與不解。

這種感覺，很熟悉，我自己的曾經也是這個樣子的。因為從小過瘦的身材，經常招來各路親戚「親切的」關心，以及同儕「有意無意的」調侃。那時的我，總覺得大家都盯著我看，看著我乾癟的身型、如竹枝細長的雙腳。我怕他們看穿我的擔憂、焦慮，於是我不再穿短褲，甚至在炎熱的夏日裡披上外套，用薄薄的衣褲遮掩脆弱的心。

要到了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青少年時期很容易想像出一群觀眾，總覺得自己到哪都是他人目光的焦點。於是，過度膨脹的自信或是壓抑過甚的自卑，如同鏽蝕，一塊接著一塊的，把自己轉化為陌生的模樣。

直到高中，一位屆退的國文老師，讓我在不具自信的外表之外，頭一次看見了屬於自己的亮點。「你的文筆很好，老師很喜歡讀，謝謝你給我這麼棒的故事。」

原來，我也是能發光的。陰暗、潮溼、已然發霉的角落，晒進了一縷陽光。

那位國文老師或許不知道我的自卑，但她應該知道，她是我生命的貴人。

高中有一篇選自《儒林外史》，關於老秀才范進中舉的故事，重點集中在他沒什麼文化又前倨後恭的屠戶岳父，以及科舉制度下士人龐大的焦慮。然而，老頭范進能夠中舉，也許是厚積薄發的實力，又或是時來運至，但我總感覺范進中舉的根本原因，在於「層層的同理」。

提拔范進的周學道，曾經是一個落拓士人。仕途還未發達前，也曾在貢院號哭癲狂、傷心欲絕。幸好，朋友們花錢為他捐了個監生的身分。此後，周進的人生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過會試、進殿試，名列三甲，成了萬人羨慕的進士。

因此，當周進任廣東一地的學道，負責監考拔選人才時，他便暗暗自道：「我在這裡面喫苦久了，如今自己當權，須要把卷子都細細看過，不可聽著幕客，屈了真才。」

如今官運亨通、身著緋袍金帶的周進其實大可不必這麼認真，但正因為「曾經」的苦，讓他成為了一個最好的「過來人」。於是，當他看見年近花甲的范進，衣衫襤褸、畏畏縮縮地跪在自己面前時，他應該想起了自己──命運曾給他機會，如今他成了別人的機會。

周進第一次看范進的卷子是不喜的，但他又轉念：「何不把范進的卷子再看一遍？倘有一線之明，也可憐他苦志。」一遍、兩遍，周進的面容愈發驚喜，他道：「這樣文字，連我看一兩遍也不能解，直到三遍之後，纔曉得是天地間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可見世上糊塗試官，不知屈煞了多少英才！」

范進中舉，有周進賞識在前；周進飛黃騰達，也有朋友義氣相挺在前。我願意成為一個最佳過來人，傾聽並鼓勵每個徬徨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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