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親做麵包

THE MERIT TIMES

文／周盈君 2023-02-20

字級

收藏文章

0
支持請+1

25觀看次

圖／Hoaluu

文／周盈君

年假期間我和母親一起做麵包。

麵包放進圓形的烤爐後，她逕自切菜，我則倚在電鍋旁聽英文廣播，然而當我探看這麵糰是否轉醒成嬌兒時，竟發現玻璃罩下的麵包已經烤焦了，心中大喊天哪，趕緊掀蓋停止烘焙。

起初我們恭謹地前置作業。

我前一天在網路上購進德國黑麥片及全麥麵粉。

我甚愛歐洲麵包的冷硬口感，想像可以配上乾酪或煙燻鮭魚，外加一杯熱騰黑咖啡或紅酒。也深深嚮往為了趕赴上班，在靜冷或雨雪霏霏的人行道上，一手咖啡，一手麵包地邊走邊吃的美國電影，雖然義大利人對此嗤之以鼻，他們認為用餐時間是歡聚閒聊的時刻，應當慢食，溫暖一壺友情、斟滿精釀的情誼，但想想忙碌的亞洲都市，若緊湊的生活能插播麵包，不斷迴圈的忙碌便可有些生氣。

只是市面的麵包讓我挑剔，白麵粉、二砂糖，我擔憂食用過量、肥胖降落，其實不吃也可，但有些癮好難戒。有陣子愛上某連鎖麵包店無油無糖的產品，中午天氣耍脾氣，手邊的作業堆成了一○一大樓，連出門買中餐的欲望都降減為零，此時我便拿出麵包一口口地裹腹，邊閱讀邊批閱。我知道這是與腸胃的消化作對，但飢餓難防，時間難留，我徒呼無可奈何，卻也想像自己是美式風格的剪影，竊喜。

網路資源豐富，網路教學如何製作健康麵包。母親與我齊作，把黑麥片、燕麥與全麥麵粉在鍋盆攪啊攪，加入發酵粉，而後調味，只是網路加入碎核桃，我撒南瓜子與杏仁片，他放優格，我改為無糖豆漿。我好奇自己會變出什麼魔法，恐怖料理也無妨，反正食材健康，我就愛。

然而與我合作的母親沒有我隨興，她堅持用秤量麥類、粉類的重量，還要求得放入電鍋等候半小時發酵膨脹。我阻擋不過，依隨她。

我們假設一切的關節都沒有出錯，但最後還是烤焦了。而那眼見開箱後的不如預期，我竟然心起怨尤，怪責母親所買的圓形飛碟烤箱是次等貨，我體察自己的慍怒，突然感到修身難，不究責自己流連英文的粗枝大葉，還怪罪器之鈍耄，甚至把罪狀推給母親。

然而幸好體察此情緒跌幅，於是迅速收斂，告訴自己許多大廚研發佳餚時都經過琢磨、試作、反覆失敗，料理考驗廚師的毅力，誰能撐持恆久，誰就能斬獲美味。

那麼我們第一次失敗是正常，況且和母親一起完成，這過程勝於一切。

然而貌似失敗實則未必，母親用水果刀細心輕刮黑焦所在，麵包上的刺青於是一一根除。我的雙眼長滿愛心，捏麵體的一小塊嘗，不苦，且留有脆響聲，我開心地一口接著一口吃了起來。

但口感太硬，不受我高齡父母青睞。

後來我們又玩一次，改作鹹口味，母親切好香菜，我則乖順地使用優格，至於調味則再度撇下網紅祕方，撒落自己近日熱愛的五香粉。母親在一旁臉都綠了，我回說別怕，桂皮、荳蔻、丁香等會護航我們，別忘了它們同是大地的寶藏。

既成，香菜是主調，卻也非鹹非甜，且麵體不具咀嚼感，我失望，便阻擋父親不讓他嘗，想像他皺眉──失敗已經猶如吸飽水後沉甸甸的牛仔褲，我很失落，不想再受苛責，不料父親堅持說他也想「幫忙吃」，否則放久了不新鮮，他於是淺嘗一口，大讚甚佳，決心明天早餐的主角由它擔綱，還認為比昨天「那塊黑曜石」好吃。

我吃驚，這或許就是手作第二次的調整，而且我深怕焦黑再度上演，於是守候在烤爐邊，母親笑說你簡直像緊盯幼齡孩童的姆媽。

就這樣，在午前，廚房，母女終於合作完成甜與鹹的麵包。後來母親忙作蘿蔔湯，我便用烤爐烤起她愛吃的杏仁果，我們各忙各的，然而這場景我曾經不敢妄想。

因為，母親性格容易緊張，她總叮嚀我使用鍋具的細節，我不愛這跟監式的嘮叨，總感處處掣肘，於是習慣在凌晨時手作早餐，只願依隨自己的節奏專注完工。那是種逃避，或者與人合作對我而言本是天方夜譚，我喜歡獨力成事，又厭惡自己不善與人共事，彷彿注定的性格缺角，畢竟溝通上我弱勢，言語的交鋒總無法匯流成汪洋，處理分歧讓我疲倦。

但這回竟與母親合作無間。我深信這是出於她對我的信任，她總能傾聽我、包容我，並時刻調整自己配合另個人，多像莊子所謂的愛人法則，沿其性格、永作副手式地、鷹架式的愛與陪伴。

我的感情世界坑坎無數，然而近年來在書中體悟的愛之真諦，其實母親早已實踐多年，難怪她能應付父親性格上的詭譎多變。母親是我此生的燈塔，我無從追趕，她的處事風格總令我備感知易行難。

曾經羨慕某作者能與母親共作料理，甚至作者的拿手菜、習慣採買的店家都是承襲母親而來，而她對烹飪的印記則是對母愛的懷念，我總想著這是怎樣要好的母女，我能否也可如此？然而母親在早市買的櫛瓜、綠色花椰菜、蘋果、袋裝豆漿源出於何處，我至今一無所知，我真渴望哪天能陪伴她買菜，便能深知她的好惡，又假如她忙於廚房，我也能是foodpanda。

我誠心希望有這麼一天。

回到北地的租屋處，我傳訊感謝母親陪伴我做麵包，然後寫上「愛你，好愛」，又傳了我最愛的大頭兒貼圖「愛你喲」。你猜母親回了什麼？她寫「被愛的感覺真好。我也愛妳喲」。♣

《人間福報》是一份多元化的報紙，強調內容溫馨、健康、益智、環保，不八卦、不加料、不阿諛，希冀藉由優質的內涵，體貼大眾身心靈的需要，是一份承擔社會責任的報紙。

- 支持福報，做別人生命中的貴人 -

前往支持

加人間福報LINE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