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時刻】鴿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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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粼粼珍妮 2023-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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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粼粼珍妮

動保處的人說，牠們的祖先住在巖洞峭壁，到大樓棲息是天性使然。

春寒料峭的早晨，似曾相識的稚嫩微音隨薄寒空氣從窗框縫隙滲入屋裡為我交織出不安，窗簾一掀，果不其然，兩隻小不隆咚的雛鴿正在花台中吱吱叫著，護衛著牠們的親鴿用堅毅的眼神死命瞪我，似乎覺得這樣就能嚇退我這個陌生人。

同樣場景去年夏天也出現過，一干親友得知後紛紛送上恭喜，誇讚我家是風水寶地，事實上我一開始也如是認為；廣場上才有的身影竟在咫尺，兼有弄璋或弄瓦之喜，誰能不喜出望外？

鴿子雖也是一暝大一寸的動物，但雛鴿長大離巢也得三十來天，這段期間只能耐心等候。一日數回吱吱聲，聲聲代表親鴿前來餵食，有進勢必有出，日復一日，可想而知，三公尺有餘的花台離乾淨愈來愈遠了。

我是養過鳥的，硬被湊成對的相思鳥，大概是怨偶，一方被啄禿而歿，另一方也孤寂而終。亦曾想，若把這群不速之客收編，或許就能甘心做個鏟屎官，但我確實已失去當年熱情，加上隨年齡增生的各種顧忌，像是：野鴿家族太龐大、繁殖力過於旺盛、疾病傳染……我終究放任這天馬行空的想法隨風散去。

日子一天天堆疊，幼鴿已和牠們的爸媽一樣有著一身灰羽，花台不再只有幼鴿叫聲，還多了明顯騷動。屋外的動靜牽動我的每一根神經，況且身為屋主，我有義務一探究竟。親鴿和幼鴿打成一團，這是怎麼回事？清官難斷家務事，也只能麻煩牠們自己解決了。

答案在後來的發展中揭曉，親鴿迫不及待再度孕育下一代，驅趕幼鴿只為清場。接下來的日子，鴿子帶黏膩感的招牌咕咕聲比附近軍營起床號更早響起，立在牆邊的鬧鐘變成可有可無，一家人突然深切渴望以前不怎麼珍惜的基本生理需求。

前兩次直接和雛鴿相見歡，這次終於看到鴿子蛋——比雞蛋小一號，躺在一堆鴿糞上。眾人獻策，驅鳥必先移巢，可我納悶巢在哪裡？鴿子築巢相當敷衍，隨便擺幾根枯枝就自以為可以了，象徵意味濃厚，莫非曾受象徵主義薰陶？真心覺得牠們該找機會去觀摩其他鳥類。

到窗邊探看牠們成了我的例行公事。可能因為太常出現，牠們已當我是熟人，對我視若無睹，有時甚至不耐煩地翻起白眼。但鴿子會翻白眼嗎？谷歌大神告訴我，鴿子的下眼瞼比上眼瞼發達。所以，牠們不是對我翻白眼，只不過是睏了。

穀雨前夕落下的一場大雷雨潤澤了大地，對正在孵蛋的鴿子卻紮紮實實是考驗。熬過一夜風雨的母鴿全身溼漉，眼神裡盡是無助與哀怨；面對嵌在生命中的使命，牠不能任意悖離；沒人知道，牠得用多少堅強才能抵消獨自在魆黑裡迎數小時落雷的驚恐。看牠瑟瑟發抖的模樣，我動了惻隱之心，何苦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花台籠罩在無邊際的水氣中，蹲著孵蛋已是不可能的任務，母鴿呆立在蛋旁等待公鴿前來換班，天候不佳，公鴿遲到了。公鴿的出現讓母鴿得到救贖，牠快速地退後兩步，先飛上窗台，再飛到女兒牆上，再往外飛。原來之字形爬升法不是人類的專利，鴿子也懂。

鴿夫妻經過兩天輪流輕啄泡過水的蛋，最終斷定無力回天，放棄繼續孵蛋。隔天對面大樓頂上，牠們倆接吻換食激情纏綿身影令人印象深刻。看來鴿子是健忘族群，以健忘治癒傷痛，昨日悲傷只留在昨日，今日又是嶄新的一天。

趁花台暫時閒置，請來師傅用鋼絲繩把花台繞好繞滿，一面人工屏障被築起，古典制約提醒鴿子別再衝撞；我們和鴿子畫清界線，從此天各一方。野生動物寄人籬下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牠們不是歸人，只是過客。

「滴滴滴滴──」，鬧鐘重新肩負晨喚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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