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風景】城市人與城市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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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平郁 2024-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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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平郁

這棟大廈高十四層，我住十一樓。主臥室有個拱型陽台，仰頭可以看到大半圈的天空。當初遷入時我改裝了一下，把陽台鋪上地板，四周裝上玻璃窗，這個小空間便由戶外成了室內，只是保留了明亮，好似設了天窗一般。

起身透過玻璃往下看，大樓底部有如一幅慢動作的動態畫。機車、汽車間歇走過，留下或大或小的轟隆噪音。由市場回來的主婦提著菜籃，牽著小孩，拖著步子走回家。無論悠閒或匆忙，經過十一樓高的距離緩衝，眼裡的人與車都只是輕步緩行。眼前是一幅輕裘緩帶的風景，只緣身不在當中。

嫌吵了，我會關上窗，馬路上的喧譁被窗玻璃一隔，透得進來卻不刺耳。在人聲車聲中享受不純粹的寧靜，反而有種奇異的心安，好似人雖離了塵囂，卻有隨時回得去的歡喜。畢竟是城市人，置身紅塵，心底彷彿膩了厭了般想要逃離，可是城市的便利，繁華的刺激，總是難以割捨。於是，我們在愈蓋愈高的樓層上築巢，用窗玻璃做屏障，開窗關窗隨心所欲，便以為生活也由自己掌握，可繁可簡。城市人，總要有些變通的本事，或者說，總得製造一些錯覺。

一根不粗不細的電纜由大廈頂樓垂下，以對角線連接大樓底的電線桿，在陽台外輕輕盪來盪去。無論早晚，總有些鳥兒停棲在上頭，臨風而啼。有尾巴似剪的燕子，啼音圓脆的白頭翁，更多的是精靈活潑的麻雀。有時心血來潮，把一些吃剩的穀粒放在陽台窗外引鳥兒來吃，也算敦親睦鄰。

城市鳥或許覓食比較容易，我在住家附近就發現過好幾個鳥窩。一次經過一棟低樓，聽見頭頂有啼聲，抬頭一看，只見騎樓頂的日光燈管旁有個土堆，一隻鳥正忙著往裡鑽。還有一個窩，我確定就在家裡臥室外的冷氣箱上，因為幾次醒得早，耳邊總是一片吱喳。在鳥鳴中悠悠轉醒，想來挺浪漫，可是前提是昨晚要睡得好，今天又不必早起。而我不過是個腳踏實地的城市人，這樣的浪漫有時還真負擔不起呢。

雖然很理性地腳踏實地，有時還是會天馬行空地亂想。大樓未起之前，電線桿的纜線頂多一、兩層樓高，鳥兒離地近，離天遠。現在平地起了那麼多高樓，鳥兒們大可登高望遠，更接近天空。可是，藍天的面積愈來愈縮減，城市鳥是更快樂了，還是沒那麼快樂了？唉，這樣的問題，誰能給答案呢？即使是懂鳥語的公冶長都為難吧。

我關上窗，拉上窗簾，鳥驚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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