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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畫框】 不覺迷路為花開

文/張美麗 畫家馮佩韻將於7月27日在台北市一家咖啡館舉辦「不覺迷路為花開」畫展,展出二十多幅油畫。 她說,花盛開時非常美,可是時間太短暫,因此以畫抓住剎那,記憶永恆之美。十多年來,她畫牡丹、百合、鬱金香、玫瑰、桔梗、木蘭花、菊花…… 。每一種花都在她的畫筆下跳舞。 喜歡旅行的她,曾在雲南驚豔一池西雙版納的睡蓮,暗香浮動;也曾在台北偶遇捲捲太陽花迎風歌唱。 花朵承載了心緒。盛夏,她以快閃方式,約了親友分享心中的花園,希望大家賞畫之後,清涼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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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時刻】看電視長知識

文/織女星 下午五點是我出門運動跑步的時間,當然風雨有阻,近來星期日下午又加了一阻,我迷上了日本電視節目《自給自足,一人農業》,距離國小時期迷戀的《楚留香》,已達半甲子之久了。 兒時家住山區,總有個退休歸隱山林漁樵耕讀的想望,這下可先藉由別人的經驗測試自己的能耐,已是城市化的都市人,還能安貧樂道享受大自然的無私給與嗎? 看著節目中的他從不會拿鋤頭的「白肉雞」,蛻變成結實健壯的「烏骨雞」,眼中流露的神情從茫然失措到堅韌剛毅,由一個農業門外漢轉變成叫人刮目相看的務農高手,著實令人心生佩服,心中暗暗叫好。 他對植物的溫柔呵護,對周遭環境的友善,對生命的心存尊重,透過鏡頭一一呈現。原來大麥、小麥發芽後要經過逐步踩踏,歷經霜雪才能成長得更強壯;自製芝麻油可藉由汽車千斤頂來壓榨……許多生活中的智慧,就這麼藉由看電視的時光,不經意的一點一滴流瀉而出。 要當個好農夫可不是嘴巴嚷嚷、腦中想想而已,真正身體力行之後才能見真章。土地要先經過養地改變酸鹼值,再挑選適合時令的蔬菜栽種,才能迎來滿眼新綠;種植過的土地要輪番耕作,以免耗盡地利燈枯油竭;辣椒水除蟲、牛糞木屑灰燼堆肥、稻田養鴨,循環再利用的自然農法,是對大自然的最佳禮讚。 靠天吃飯是農人的宿命,敬天愛地是與大地共存的不變法則,植物依照四季節氣認真成長,回報農人汗水荷鋤辛勤耕耘的則是食物原始的甘甜味。這個節目竟給了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的禪味,還真是始料未及。 我的農夫夢還沒醒,且讓我們繼續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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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月主題徵文父親】

母愛如水,父愛如山。相對於母愛的溫柔,父親的愛多了幾分靜默和深沉。父親也許不善表達,但心裡一定是溫暖的。寫下您和父親互動的深刻記憶,或對父親做人處事的感動。 來稿六百字內,請寄副刊郵件信箱:mtnart7@merit-times.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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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情味】就愛孤獨老

文/劉雲英 矮小的她佝僂著身子,一手拄拐杖一手拿長柄雨傘吃力爬上公車,我趕緊向靠窗位置挪動,方便她就近坐我旁邊,看到我也戴著護腰,彼此會心一笑,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親切感,於是一路天南地北聊開來。 她要我猜她幾歲,看得出她年事已高,但「逢人說歲少」是最無往不利的恭維話,我可沒那麼不識相笨到老實說,「八十五。」她公布標準答案,其實和我心裡揣測相去不遠,令我驚訝的是,她表示足足縮水了二十公分,「我本來很高,身材很好。」喔,老倒勼(台語俗稱,人老了,身高變矮),我自作聰明下定論,骨質嚴重流失,是吧?她搖頭,話說從頭。 二十幾年前她帶著老媽媽外出搭公車,一個緊急煞車,媽媽整個人往前衝撞擊到她身上,造成她粉碎性骨折,她形容那段治療過程真是痛不欲生,不過幸好受傷的是她,老媽媽並無大礙,又多活了好些年才以九十二高齡辭世,自認有遺傳到家族長壽基因的她,一口咬定自己可以活到百歲沒問題。 擁有三兒女七個孫,除女兒遠嫁海外,兩子皆與她住同社區,「我老了變得很孤僻,喜歡獨居,自由自在。」一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過喜歡的生活,不必遷就他人。她說。但兒子們放心嗎?當然不,「他們早晚必來巡邏打卡,孫子們也是有空就跑來看阿嬤,都沒有別的事可做嗎?」口頭雖抱怨,臉上卻無絲毫不悅,一個沒藏好的眼神,洩露她心底掩不住的得意,親人來來去去輪番上門,那是放不下的牽掛,無可厚非,然而她有時必須狠下心來下逐客令,限定晚上十點過後大門深鎖謝絕會客,請各位子孫自重。 多年來一直保持早上六點吃第一餐的習慣,「現在是下午兩點,要解決今天的最後一餐,想吃火鍋。」她坦承如果三代同堂的話,就無法這麼隨心所欲,摸摸飢腸轆轆的肚子,敬邀我共餐續談,我宣稱已用過午膳婉拒了,而且另有行程無法奉陪。 其實與她邂逅當日,才讀到報紙斗大標題「長者頻遭投資詐騙,每天逾十四人」,數據令人心驚,從名人到素人,甚至高知識分子都難以倖免。像我們這般萍水相逢,她就如此全盤托出並熱情邀約,萬一詐騙集團也和我一樣長得一臉敦厚老實又待人親切,難保獨行老嫗不淪陷?雖口口聲聲說喜歡獨居,就愛孤獨老,但還是想找個人聊聊天解解悶,畢竟一個人的武林太寂寞,千帆漂泊過盡後的沉靜,有多少子孫滿堂的老人耐得住?我看著她一手拄拐杖一手拿長柄雨傘支撐著下車,差點衝口而出:江湖險惡,人心叵測,要小心行走,後會有期。但終究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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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鳳蝶

文/耘之 晴日朗朗,一隻花鳳蝶飛來,翹起腹尾在陽台一株芸香科植物的葉片點了數下。我趨近細瞧珍珠般圓白的小蝶卵,瞧出舊時記憶來。 孩子念幼稚園時,一家子去總統府前廣場看農特展,欣羨著樹上一顆顆金黃蝶蛹時,服務人員告知不妨種一棵芸香科植物,就有機會觀察比大白斑蝶更多彩的鳳蝶生態。 「那我們也來種一棵。」 然而,五個寒冬來去,鳳蝶始終漏掉我家的樹,澆水之餘只見暑熱滯留葉梢。 但等待終於萌芽。 一個秋風微吹的傍晚,澆灌花草時,一個淺棕色如雪紡紗清透的殘蛹晃進我眼角,也才發現枝椏間幾片老葉有數道彎弧的棕黃細滾邊線。「這樹上真有鳳蝶來過?」隨風輕晃的半截錐狀殘蛹燃起一絲希望,教我早也看樹晚也看樹,澆灌時不忘多給一分關注。 終於,翻過一個新年的初夏,我驚訝於鳳蝶何時又來過,怎麼蟲長這麼大了?三公分長的濃綠身形,在葉緣拉出一道似有若無的優美弧線,而若不是牠頭頂那米黃珠串髮箍線條,及頸項那道白鍊洩漏出若少女想低調卻又希望他人注視的矛盾心思,我恐怕無緣發現,只會再見殘蛹。 翻找書櫃的蝶類圖鑑、上網查,得知已錯過幼齡的「大便蟲」姿態,更加留意牠的行蹤,深怕又弄丟牠們的生命歷程,即使是不完整的片段。 開學前夕,我的驚叫聲擾亂家人的作息——大綠蟲不見了。我手持放大鏡照遍鐵窗外、盆栽下,牠卻像負氣的人一去不回頭,教我連殘蛹都不得見。 「怎麼就走了呢?」一九六○年代出生的我,趕上台灣蝴蝶工藝發達時期。那時,村緣便有收購站,乘地利之便,捕蝶成了我村村童的共同「副業」。除了網捕,我們將十字花科菜田裡的綠蟲移養抽屜,既除蟲害又增加採蝶量。然,儘管如此,除了對紋白蝶的一生演化稍有認識,對於其他有著特殊紋彩的蝶生態一概不知,如今有這機會卻又錯失,實有幾分失落。 但,樹在機會在。 有一天,樹梢現啃食新痕,我疑惑地再度逡巡,眼光順著枝幹游移,哇,又有驚喜了,一隻,二隻,三隻…… 人類靠住居防風雨,但不知大自然裡的昆蟲在風雨飄搖的日子裡是怎麼度過的?凡那比颱風從高山的那頭登陸,遙遠的這頭風雨飄搖,窗外那棵芸香植株也不例外。 「媽,風雨那麼大,樹上那些大便蟲會不會死掉啊?」將法布爾的《昆蟲記》一看再看的兒子,臉現憂色。我們決定將蟲移入飼養箱(葉上還附贈一顆蝶卵),日子因此有了不同。孩子放學緊趴箱前,我則試圖修補童年錯失的漏洞,早也看牠們,晚也看牠們,興奮程度不輸小姊弟。 米白色的卵轉成帶黑點的黃褐色,不多時,幼蟲孵化,小螞蟻般,還把卵殼啃得精光;才二三天,長一倍大了的幼蟲已呈鳥糞色澤,十足的「大便蟲」樣貌;走起路來像機器人,一頓一頓的,排泄物中間有個凹洞,像小珠子;進食排泄之外不動如山,受驚嚇時前端伸出紅色對角(臭角)或靜止(偽裝);遇排泄物擋道會清場,口頂排遺投籃般移除;提供新葉,牠們依舊爬到原食葉,吃飽又回原棲點,很堅持;嘴巴像剪髮用的推剪,推著葉緣,發出指甲刮刷保麗龍或吃餅乾脆片的聲響;三四公分長的大綠蟲吃得超快,好似「三百年沒吃飯」……每天,我努力記下牠們的成長,連用餐也移到箱前,自己吃飯也看蟲吃飯。 經過蛻皮,大便蟲由黃綠淺綠變深綠,接下來就是精采的化蛹與羽化。 終齡蟲離開桑葉區,爬上箱壁,緊貼壁面成一直線,靜定如枯枝;背拱起,身體呈弓形,胸部二條細絲固定在壁面,再次蛻皮後成蛹;綠蛹上半身後仰,下半身平貼壁面,側看儼若將仆跳的貓……。我看著絕妙的演化過程,並拿出閱讀筆記重溫吳明益的《迷蝶誌》裡精采的段落與字句——既迷箱中景,也迷書中的蝶知識與情味。 蛹殼變薄透,顯現黃白黑紋彩,浮現羽化訊息;我的期待更迫切了,深怕錯失任一畫面地成天盯顧著剛會走路、到處探索的孩子般,看賊似的。但蛹中蝶似會讀心術,知我急於彌補童年缺憾卻故意逗弄我?有時,見蛹殼明明已現裂痕,我死守卻不見蝶滑出,待離開解除內急再趕回現場,已然來不及;「媽,你快來。」烹煮中,守在箱邊的孩子大吼,我丟下鍋鏟,衝到箱前不過轉身拿個相機,啊,太遲了,一條溼毯子似的新蝶已掛在箱口;有時,外出採購後速速回,箱裡又多了隻蝶…… 而最教人記掛的是,有隻終齡蟲竟選擇在一個綠蛹下方化蛹,將維繫變態歷程的絲線大喇喇掛在前蛹身上,我不禁想:那麼,前蛹羽化後,掛在薄紗般殘蛹的絲線豈不失了依附,牠豈不和書中那隻紅紋鳳蝶一樣成了「帶翅的苦行者」,甚或更糟,連認識新世界的機會都無? 十幾個小時過去,那顆後化的綠蛹竟先轉色了,而莫非,前蛹知有手足將生命繫在牠身上,所以刻意放慢演化速度?然而,一周後,劇情依舊照劇本演出,前蛹變薄透,羽紋清晰可見,終究先羽化了。 「這樣,殘蛹撐得住下蛹的重量嗎?」我已放下的擔憂再起,然而,事實證明我的顧慮多餘。那殘蛹終究撐持住,直到後蛹順利裂出一條縫來,教人不得不讚嘆大自然的神奇。 當最後一隻蝶飛停紗窗,我輕推窗框說著「飛吧!」時,心裡百般歡愉——八個蛹,雖只捕捉到一次蛻蛹瞬間,但,每條蟲都順利成長,成功羽化,怎不令人欣喜? 在這冷清午後,花鳳蝶來得正是時候;我找出舊紀錄與照片,回味再回味,沉湎舊時歡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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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時刻】幸福

文/梁純绣 我經常在早上九到十點之間,驅車回娘家探望母親,這時總會在同一路段看到一位街友,他一身襤褸,兩手各拖著一只大布袋,裡面裝著他的家當。他或來回踱步,或席地而坐,呆望路人。 今天遠遠地即瞧見他在逗玩一隻拉布拉多犬,基於好奇,我靠路邊停車。在車內看著他一會摸摸狗狗的頭,一會摩娑狗狗的下巴;而更多時候只是四目交接,凝然注視對方。雙方好像是知音,不用言語,就能讀懂對方的心情。街友的臉上綻放光彩,一副悠然滿足的模樣,那神情甚至讓我聯想「幸福」兩個字,他現實的身分模糊了,甚至不見了。 更讓我訝異的是拉布拉多犬的主人,一位中年男子,氣宇軒昂,身著整套米白色的休閒服裝,腳上的球鞋乾淨潔白。他手挽牽繩,臉上寫著和善與瞭然,靜靜望著街友和自己愛犬互動,成人之美的氣度,讓一旁觀看的我,陶醉在他們「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愛狗人」的氛圍裡。 曾讀過一句話:「幸福是我和狗狗默默交談的結果。」當時自己不太能體會其意涵,今天不只親身得到驗證,也享受到了那分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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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看人生】藍色的安慰

文/歸靜 過幾天是吳奶奶的忌日,她以前總說:「人開始有點年紀的時候,總是會常常想起從前。」我大概也走到吳奶奶說的「有點年紀」,今年,紛紛地、準時地,想起好幾個特定日子。 吳奶奶出生在舟山島上一個偏僻的漁村,淡水魚塭接連著農田,海水鹽分重,土質貧瘠,灌溉設施不完善,乾旱時農作物會枯萎,但是雨量過多時又會淹沒了農作物……典型的看天臉色,靠天吃飯。 我沒看過海,所以特別喜歡聽吳奶奶講述她看到的蔚藍的海,還有她小時候著迷的一捲捲浪花。只是,浪花捲來了戰爭,在浩瀚如煙的歷史變動中,吳奶奶的家鄉成為他鄉,她的人生移到另一座島。 在她生命最終的一年多,她特別喜歡抱著我說起東方的天,曉亮之際,成群結隊的海鳥就在蔚藍的海岸上,相互招呼聲此起彼落,也開啟島上無論老幼,為三頓飯而勞動的序幕,從天亮到黃昏,忙碌不休。而她更是打小就看見大自然不可捉摸,變幻莫測的威力,學習與自然和諧而非對立的相處,感覺自然的觸摸,進入它生命的頻率,一同呼吸,無論怎樣的環境,都能成長茁壯,樂天勤奮的基因,留在她的身體中,不曾磨滅。 吳奶奶低頭笑著對我說:「像你這生活在都市叢林裡的現代貓,難以想像的。」 她為這個活在水泥牆內的我,翻開地圖,指著兩岸之間的一座小小島,一抹海洋的蔚藍色,那就是吳奶奶的家鄉,一個生命力旺盛的地方。 吳奶奶還告訴我:「故鄉那情似母親懷抱的海水,教導我的生命態度要上善若『水』」,我不解地望著她,她一把抱起身體柔軟、彷彿液體一般的我,毫不勉強、十分自然地就蜷曲為一顆球,依偎在她懷裡,她笑了:「你就是水,你的毛就像打在我腳上那柔軟的海浪,你讓我看見了蔚藍的海……」我始終疑惑自己怎麼讓她看見蔚藍的海? 這個無解的答案隨著吳奶奶一起落入深深的藍色海中,我只要記住自己是一抹蔚藍的水,曾帶給一位老人藍色的安慰,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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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新北詩歌在 守讓堂點燃火種

文/方群 新世紀的扉頁翻閱著 北冥雲霧匯聚風雷 詩魂氤氳天地間 歌聲唱響寰宇 在生命的側翼 守擁一列列璀璨 讓樂舞的血脈賁張 堂皇挺立且聳峙軒昂 點點靈光將燎原四方 燃燒的激情天人交感 火熱縱橫已加溫筆端 種子伸展無際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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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小品】煙花

文/周姬伶 「我的孫子出生了,去哪裡找月婆?」 「我家的媳婦竟不會做飯!」 在我這爿小鎮美髮店,客人總喜歡在藍白的骨董理髮椅上,談論著時光流轉的日常。客人的臉是不同時代的浮世繪,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期待經過我的巧手,為他們點燃引線,綻放絢爛又美麗的煙花。 這天,種檳榔的梅山阿嬤一如往常來到這裡,她總是「有備而來」。鏤空薄紗上衣,微微透著黝黑的皮膚,及膝長靴發出優雅的聲響,精緻的妝容襯著她的自信,手上總是捧著當季盛產的水果到來。 梅山阿嬤的親家母今天正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燙頭髮,她們是如此的不同。親家母的事業經營多年,繳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但她一輩子省吃儉用,身上穿的、腳下踩的,看起來比同年齡的梅山阿嬤還老了許多。我的手忙著為她們施展「髮」術,耳朵聽著她們聊著彼此的生活,用上個世代的口吻,聊著這個世代的矛盾。 「像我這樣,每天拿這罐一萬五千元的香水,往自己身上輕輕噴一下,你會感覺每天的心情都香香的。」梅山阿嬤說出「香香」二字,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時代。「我聽到一萬五千就沒辦法好好活著了!」親家母瞪大眼睛。 兩位老人家這輩子都為了孩子打拚奮鬥,身上許多關節處早已埋下「火藥」,年紀漸長,隨時等著引爆。親家母的左腳因疼痛無法久坐,需在燙髮過程中起身動一動,順便喃喃自嘲:「老了,沒用了。」 「女人不值錢!」梅山阿嬤突然說。「為什麼?」我問。 「畫在臉上的妝要卸下,穿在身上的衣服要脫下,只有把頭髮整理得美美的,才是自己的。」 識字不多的梅山阿嬤,知道自己兩字的寫法。最近,來整理頭髮時,總是開著一輛白色BMW,一身和時下年輕人一樣的潮牌服飾、鞋子,肩上背著紅色的YSL金鍊包。在整髮時,順便分享生命哲學,然後頂著一頭高聳、閃著亮片,煙花般的絢麗挑染,自信走出美髮店,準備回到山上的檳榔園繼續綻放。 煙花有兩種,敏敏是另外一種。 某日,為敏敏沖洗掉頭髮上的咖啡染劑時,躺在沖水台上的她,咳了二十分鐘,「要不要趕緊幫妳叫救護車?」此時,咳嗽聲停了下來,她緩緩坐起身,往水槽裡吐了一大口濃濃的痰,說:「別怕!我不會死,也不會有事,因為還有很多佛事等著我去完成,閻羅王不會現在要我。」我急壞了,聽不太懂她的意思,只是擔心著。她又用力咳了幾下,便安慰:「這是我的日常。」 去做佛事病就能好嗎?擔憂跟著沖下的染劑不斷在沖水台裡轉出彩色漩渦,讓人掛心,下一刻會消失的煙花。 今日,和往常一樣,早上十點,我開啟一間沒有招牌,也沒有華美裝潢,不是熟客肯定找不到的美髮店,老客人一 一入內,談論著誰嫁女兒,誰剛抱金孫,以及,敏敏的喪事辦得多氣派等日常。此時,一陣急促剎車聲傳來,是準時的梅山阿嬤。「今天是我七十八歲生日,幫我把頭髮燙捲一點、蓬一點,我想再亮一點。」 「沒問題!」我拿出青春的引信,讓煙花再次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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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想截圖】位置

文/薛好薰 買了二株桂花,分別種在住家前後的花台,想像在不同房間坐臥,桂花能先過濾外界的混濁,將馨香遞送進紗窗,盈滿斗室。 每天朝陽升起,穿過周遭的建築,斜照在東窗下的桂花,拍遍每一片葉子,我幾乎可以感受被喚醒的它們,精神抖擻仰著橢圓的小臉,迎接一天的開始。它們努力成長茁壯,持續從葉腋間冒出比米粒小的花苞。花雖迷你,叢聚起來也可觀,香氣不間斷,滿足我的期待。 而種在西窗下的那株,初始也同樣蔥籠可愛。只是當季節輪轉,來到了炎夏,炙熱的陽光越過中天之後變得愈加嚴峻,不再溫柔可親地提供生命的能量,卻像每天蓄滿怒氣,嚴厲地甩出鞭子一般,連續擊打,或者,毋寧說像擎著燒紅的烙鐵,規律性熨燙凌虐著桂花。即使我早晚補充水分,都阻止不了它逐漸焦葉、凋落,最後消殞。 不同時間的半日照,太陽彷彿各自「烤」問著桂花:喜歡「朝三暮四」還是「朝四暮三」? 它們當然無法回答,只是默默表達了想法。 試著揣想桂花的處境:炎夏中,太陽才露臉不多久已經熱不可當。從旭日到正午烈日,每一秒都由前一秒的苦痛,墊起一級又一級的階梯,東窗下的桂花艱難地跨越每一個試煉,咬牙等待熾陽翻過建築物之後,所有煎熬,便會背向自己,愈離愈遠。 而另一頭的際遇完全相反。嚴厲考驗於正午時分罩頭兜下,再慢慢,慢慢西墜。雖然預知會逐漸減輕力道,但那初始的熾熱一擊,已經讓每日劫後餘生的桂花,一想到即將到來的煎熬便驚悸不已,況且,猶如薛西弗斯之刑,在明日,以及下一個明日不斷輪轉,它是否因此等不到秋天到來,便先意志崩潰而棄械? 不知道這樣的一存一滅,純粹是兩株桂花的先天差異,還是所處位置使然?但也不由得好奇,如果讓人們來選擇的話,究竟會想站在哪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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