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座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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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商瑜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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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莊文韋
圖/莊文韋
文/商瑜容

有一座橋,橫跨百年時空,它曾是前人理想的實現,通往繁華似錦的未來,如今它牽引我們抵達似夢還真的時光邊境,感受歷史的莊嚴與奧義。

苗栗三義的龍騰斷橋遺蹟,古樸況味融合自然風光,總吸引絡繹不絕的遊人前來觀覽。原本總長二百公尺的橋身,如今僅餘下北端六座與南端四座殘損的磚造橋墩,錯落在原野間;然而,若時間倒回百餘年前,大橋落成之際,它宏偉新穎,備受讚譽,既是交通建設的里程碑,也代表工業技術與建築美學的高度結合。

日治時期,台灣總督府鐵道部為貫通南北山線鐵道運輸,在泰安至勝興路段開展浩大工程,一連打通八座隧道,興建三座橋梁,而由稻垣兵太郎所設計的魚藤坪溪橋(今龍藤斷橋)即為其中之一。整座橋梁並未使用鋼筋水泥,而是採用紅磚和花崗岩砌出線條優美的拱型橋墩,再架上鋼鈑及桁架,完成當時台灣鐵道海拔最高,跨距最大的橋梁。

眾多無名英雄戮力鑿山搭橋,過程汗跡斑斑,他們篳路藍縷的精神,在這片土地上留下堅實的印記。如今在舊山線鐵路的隧道洞口,還留有許多饒富意蘊的門額,從「巨靈讓工」、「潛行不窒」、「一氣通」、「開天」等題字,不難窺見前人無畏險阻的豪情壯志。

當年的魚藤坪溪橋,屹立在群山之間,橋下溪流蜿蜒,橋上列車穿行而過,車頭昂然噴著煤煙,汽笛聲迴響在山谷間,彷彿宣告著輸通有無,克服天險的驕傲……此番榮景延續三十餘載,直至一九三五年深夜,關山大地震在短短十秒內讓山河巨變,距離震央僅五十公里的魚藤坪溪橋毀損嚴重,周邊兩百多戶房舍瞬間傾圮,這充滿戰慄的一夜,也是災難史上黑暗的一頁。

地震過後,鋼梁移位倒塌,橋身結構損毀,已難修復。但或許由於建橋之初,為了要能有效承重,所用磚材均是在鶯歌的磚窯廠燒製,對品質的要求採取最高標準,因此磚造的橋墩在敲除龜裂的部分後,還能保留至今。替代的新鐵橋架設在舊橋八十公尺外,重新通車後的三義舊山線鐵路,曾締造全台擁有最陡坡度、最大彎道及最長隧道群的鐵道奇蹟,但後來隨著都市發展變遷,也被截彎取直的新山線取代,在一九九八年光榮退役。如今鐵橋已轉型為觀光之用,供遊客搭乘鐵道自行車。眺望不遠處的斷橋風光,舊橋斷,新橋起,直到新橋也成舊橋,一前一後雙雙步入歷史的甬道中,前塵渺渺,而明日不可預料,或許橋若有情橋亦老,世人追尋的不朽之功,在浩然宇宙長河間,只是吉光片羽,流星一瞬。

時光流轉,油桐花開滿又謝盡,斷橋的風貌看似不變,而橋墩上盤根錯節的枝芽藤蔓,卻日日夜夜書寫著他們的故事,他們的因果。我站在斷橋下,聽不遠處街頭藝人用沙啞蒼涼的嗓音悠悠彈唱,紅磚層層堆疊的往事,也像一首飽含情韻的歌,散佚在風中。曾讀過詩人莫渝詠龍騰斷橋的作品,「河消失了,流水斷源/魚藤蔓生拓纏/徒增稀微/尋美的旅人流連山區/憑弔殘缺/荒蕪中/隱約聽到蒸汽火車聲轟隆駛來」,對照眼前風景,真覺滿心戚戚。

走在通往南邊斷橋的山徑上,同行的母親拄著自製登山杖,吹風納涼,一派閒適,向來富有研究精神的父親則表情認真,專注觀察磚橋的結構,而我看著爬滿樹根與藤蔓的橋墩,再仰望上方年輕的小樹,不禁尋思,要多少日子的積累,來來去去的風沙才足以讓樹苗扎根生長?可橋墩空間有限,哪天一場風雨暴襲,小樹是否就此夭折?心中正兜兜轉轉,突然腳上奇癢無比,才發現自己受到山中黑蚊偷襲,遭叮咬處紅腫難耐,原本流連忘返的旅程只得戛然而止,狼狽離去。

在時代的巨輪下,先民勤勤懇懇,胼手胝足,令人肅然起敬;歷經風霜的斷橋雖斑駁陳舊,卻彷若夕陽欲頹,別具深沉之美,令我悠然神往。而磚橋之上,野生草木即使環境不利仍生生不息,展現頑強的生命力,相較之下,痴愚如我庸庸碌碌,愁困著命運的習題卻如此不堪一「叮」,只能證明自己確實是個「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的凡人,渺小得不能再渺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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