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散步】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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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時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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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時雍

鏡頭隨縱長的蒸汽火車,穿刺迂行幽深的山壁隧道,光乍亮,就像隻鐵殼異獸般向景框奔來,龐大的陰翳,枕木與輪軸的轟鳴,至一百餘年後,仍然帶給觀者像第一次見到盧米埃兄弟《火車進站》的驚懼。

訝異的,不僅僅是鋼鐵機具搖晃陌異的影像,而是眼前所貫穿,已非遙遠的法國小鎮月台,卻是島嶼阿里山繚繞的林霧、綿延的山洞與高架鐵路。講者放映著自1940年《南進台灣》以降的定居者凝視影像,又如清水宏1943年《莎韻之鐘》,到戰後的導演潘壘,1958年《合歡山上》、或眼前這部1962年的《颱風》。

周末在一場論壇上,聽藝術家吳其育和獨立策展人陳璽安對談講題「白浪與非家」。白浪(Pailang)是原住民慣稱平地漢人的詞語,一說由台語「歹人」而來,初始或帶有諧諷之語意。藝術家與策展人2022年展演於台北當代藝術館作品即以「白浪的定居殖民博物館」為名,嘗試藉由影像檔案的考掘、重新編成、部署,乃至現地的回返,將原初伴隨殖民者外來凝視的映畫,反轉為另種後殖民對視。

譬如地圖測繪的紀錄影像、山林的拓殖、觀光宣傳影片等,藝術家亦提到華語電影如胡金銓導演如何在七○年代《俠女》攝製中,將太魯閣峽谷、山岩、竹林,憑空造景為古典玄幻的場景。路途砌築的中式寺宇、牌樓,體現著是時文化政治的意識形態。

另一部由人類學者胡台麗拍攝於九○年代的《蘭嶼觀點》,則顯現對影像鏡頭的敏銳意識。其中一個段落呈現觀光開放後的島嶼,原居的達悟族人受傷於外來者的視線、鏡頭如狩獵般捕捉,人類學導演不無反諷地留下一個孩子對著鏡框之外,怒吼著:「不要拍照!不要照人啦!」

挪用「白浪電影」賦名,正為解開影像擬造的層疊覆蓋,以新的目光,再一次凝看人和山林。藝術家說,電影原來就是一種「造假」的藝術。交錯著歷史各種紊雜的視線。

凝看間隙和邊緣,總令人想起羅蘭.巴特的刺點說。相對於文本焦點意圖之構成的知面(studium),影像上更遍布著像裂隙、傷口、斑點等,一瞬將刺痛你的刺點(punctum),經常誘引著巴特投注觀看;屈居邊緣的一條床單、男孩的缺牙、女孩手指上一小段繃帶,「攝影是純粹的偶遇……文章牽動隻字片語即可將一段描述文句轉為省思──攝影與文章相反,即刻展陳所有『細節』」,細節,即充斥偶然刺痛人的微小事物。

光幕中,刺穿島嶼的鐵道還在駛前,闖入黑暗的深處時,我心想,這次要看進一切暗中之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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