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遲遲】上‧神護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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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葉含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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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護寺的金堂,距今已逾千年,是平安時期的建築,因為位居高處,視野宏闊。我覺得廟宇愈是年深月久,愈能積澱出深厚的氣場,就如同此地,有一種述古的清冽。圖/葉含氤
文/葉含氤

這座山,我心目中的靈山。不是指有神靈,有天神,也不是指擁有化險為夷,或有求必應的超能力。而是這座山上有間古老的寺廟,它遠離市井塵囂,居處山水鍾毓,藏氣納風之地。

神護寺在京都的高雄地區,若從市區搭車大約需要一個鐘頭,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稍微有點難度的是,下車後還需走大約三十分鐘上坡路才能抵達。那一段上坡路,有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空曠寂靜。

我很享受走路上山的過程,石階蜿蜒而上,時緩時急。有一年隆冬來,前夜正好下過雪,早晨階梯上仍布滿著白雪。當時一位年約五六十歲的工作人員,執帚一階一階地由上往下掃著雪,途中遇見訪客,還停下來說聲「歐嗨呦」,等待訪客走過。我曾經在這裡被他親切地問候著。

走這段路不宜說話,說話會讓氣息混亂。若走累了,就停下來看藍天,看白雲,看階旁的草木安然,待緩過氣之後再舉步前行,直到看到神護寺的山門。

冬天的神護寺是淡季,我喜歡這時節的「淡」,特別是在這樣廣闊的山林。這種「淡」,像中國文化中的「沖淡」,不是淡寡無味,而是質樸恬靜,是濯足清流不染俗塵,是出於自然的平淡深邃。是物象,也是超物象,既恍惚又真實,瀰漫於空氣中,表現宇宙整體的生命力量與精神氣氛。

淡,也表現在人少。人少,人聲就少,人聲一少,天地間的聲音就會顯現,特別是風。神護寺的風,彷彿有著無限的元氣,吹過無垠長空,吹過亙古荒原,吹過蒼茫山澤,如海濤迭起澎湃勃盛,是氣吞八方凜然不可侵犯的磅礴,但境界卻是靜的。

我見識過這山風凜凜。

去年十二月,我爬上神護寺金堂前的大階梯,當時僅餘四階就抵達堂前的大平台,我在階梯上停下腳步拿起相機拍照。就在按下快門的一剎那,可能一秒,也可能只有二分之一秒,一陣大風從前方倏急吹來,猝不及防的我險些向後傾倒,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刻,我忽地蹲下身,將自己藏匿起來,等待那陣大風吹過。

那風速太懾人,若我沒有迴避,肯定會跌落階梯,而我後方不是緩階,而是綿延緊密超過四十階的陡梯。

蹲下的瞬間,腦中閃過一念:人在大地萬物面前,要學會謙遜,學會磨掉傲慢與自大。

神護寺金堂,就在這大陡階之上。金堂距今已逾千年,是平安時期的建築,因為位居高處,視野宏闊。我覺得廟宇愈是年深月久,愈能積澱出深厚的氣場,就如同此地,有一種述古的清冽。在這樣的氣場之下,語言文字都顯多餘,唯有用心領會。

我脫鞋進入,虔誠敬禮。也因為不是楓紅的旺季,偌大的金堂只有我一個參拜者。

這座「金」堂,一點也不金碧輝煌,眼見皆是古樸陳舊的木色,大度而不浮華,雄渾而不雕飾。為了保護古物,室內並沒有明亮的燈光,只有幽曖的燭火與門外灑進的天光。我沒有什麼願望要祈求,心情也清平無波,僅僅就這樣緩步繞著堂內主祀的佛像,細睇佛像周邊多尊的護法金剛。這些護法金剛外觀本應是光燦華麗,如今色澤皆已斑駁。

當我走過一圈又回到佛前參拜處立定凝視著佛像時,堂內一位老先生,也是工作人員,神態謙和,舉止從容,走過來客氣地跟我打了招呼,然後用日文跟我說了一串話。我說我不是日本人,他隨即用英文跟我介紹,說金堂的藥師佛是仿製的,真品現在保存在東京博物館,但佛像旁邊的護法金剛都是古代流傳下來的真品……

聽他說著,我望向方才近身見過,已褪色的數尊金剛,突然有種與古代時空錯身而過的感覺,彷彿走過的是歷史中曾經的絢麗與豐饒。只是所有的絢麗與豐饒,在光陰面前,最終都將回到沉靜與樸素。

離開本堂前,跟這位老先生請購了一盒神護寺的專用香。我很喜歡神護寺線香,它的味道像一縷光自雲間篩落,帶著一絲霧暈的微妙光影。每次來都會帶一盒下山,在平常的日子裡點著。

從金堂走往山門,我總是走得特別慢。三步一回首,五步一流連。心想,下一次什麼時候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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