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念飛空─悼阿兄

THE MERIT TIMES

文／決明子 2023-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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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Pexels

文／決明子

遺照崢嶸地矗立在香案前

鮮花環繞

燦爛陽光的笑顏依舊

然您從此

天上人間

一輛佛車

一面幡旗

一把黑傘

一張遺照

我緩慢地行進在這行列中

護送著您遠行

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和白雲

內心充滿著無盡的希望

再次問問：阿兄！您好嗎？

最終棺木內的軀殼

在千度無情的火焰下經過冶煉

化為灰白的粉末

翻閱著您這趟人生路

那一頁頁的劫難

早已淬鍊出您在人間清白的靈魂

您平靜而俊雅的容顏

永遠鑲嵌在我的腦海中

── 寫於阿兄告別式（112.10.13）

一、臨終

秋天帶走了我的至親——阿兄。

回想起那些零碎的片段，每一幕都深深地刻在我心靈的深處。疾病的煎熬常常難以因他人的理解或態度而得到緩解或釋懷，最終結局是無法抵擋現實的殘酷。

您離世的前夕，在家休克緊急送加護病房。得知消息後，我立馬與弟弟趕至醫院。站在病床邊，握著您的手，不斷摩您頭頂。您意識清醒雙眼炯炯有神，充滿了溫柔和光芒。我們的對答無礙。我拍下了您的眼神，未料怎知竟是您凝視人間的最後時刻，也是您留給弟妹們的瞬間容顏。

次日的上午，正值中秋節，月圓人團聚的日子。

也許您並不忍心與我們弟妹挽手告別吧？從學校啟程距離醫院，車程約估四十分鐘。為搶時間，我決定在出發前先錄下一段話，獻給您。

「哥：無論如何，你要跟隨佛陀的光明，前往沒有恐懼、放下萬緣的地方。現在你解脫了病苦，將踏上一個新的旅程，與阿彌陀佛、諸佛菩薩一同聚在一起。你這一生為社會、家庭做出巨大的奉獻，在台電的貢獻更是非常偉大。你必定有著福德因緣，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南無阿彌陀佛！我會為你念佛，祝福您的往生。」這是我對您真摯的祝禱。

於是，我先發到您的私賴（事實上，我知道您一直沒有檢視訊息，也明白您可能已經無法使用手機！）時刻顯示為十點零八分。

十點零九分，您安詳地閉上了雙眼，在塵緣中，輕輕地放手。

二、點滴記憶

您的一生，讓我們弟妹永遠懷念。我們年少家的時光是美好的，您愛和我聊天。當兵時，您簽中「金馬獎」，這件離島的大事成為家人關心的話題。阿兵哥的生活，在您口中，彷彿是一部連環式章回小說。嚴格的紀律軍營生活，小兵們在烈陽下匍匐爬行、滿身汗水、咬緊牙關的鮮活情景，並沒那麼驚悚。那描繪是生動的。坦白說，雖然您口沫橫飛地「濃白墨汁」噴得我臉頰或衣襟，但我從未擦拭，仍聽得津津有味。相信在您心中，我，絕對是您最忠實的聽眾！

十六歲的您，已經擔負起家計的責任。您憑藉著毅力和勤奮，成功考入了台電，是一個極具挑戰性的公職機會，我們相信這是咱祖上積德啊！您執勤工作中，最艱辛的時刻莫過於颱風天。颱風夜中當大家燭光下聽風雨聲時，您正在奮力搶修線路，與台電人員一起恪守職責。媽媽曾經說過，您曾從電線杆上摔下來，但奇蹟般地平安無事。

每到農曆新年，全家人齊聚一堂的年夜飯，您總是稍事動筷吃了幾口飯，隨即離開。公司需要輪班，每年您都值班以確保同事能享天倫之樂。回憶起來，或許這個輪班的津貼，多多少少是為了我們的家。

當初我決定出家修行之後，數十年如一日，我全心投入弘法。雖然我不免惦念您，我們在各自的歲月裡，擁有不同的天職，宛如兩條漸行漸遠的平行線，話題也逐漸減少，見面機會愈發微乎其微。

您，作為我的長兄如父一樣，在照顧妻小的同時，也默默的付出孝養老母並護佑弟妹們。在弟妹心中，我們一致對您充滿敬意，任誰都不曾表達出口。您寄情於山水怡然自得，與同事朋友之間，透過泡茶、爬山、健行，培養一種知足樂觀的人生態度。淳樸善良的天性，您不曾以衣著和言語彰顯身分和地位。在告別式當天，我遇見了您的同事也堪稱是朴子知己。他說：您曾任職於全嘉義縣市的服務所，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您的身影和足跡，結緣甚廣啊！長官希望為您舉行榮退慶賀，但您淡然婉拒。您從基層一路晉升到所長，無論職位如何變動，低調行事之作風，可說人人豎指稱讚。

三、面對病苦

退休後原本可享受自在生活，然而，去年九月初，您罹患重病，令家人震驚！記得當我和弟弟趕到醫院時，您推著點滴，慢慢走向我們，看到您瘦頹身軀，似乎瞬間蒼老了十歲。原本帥氣英姿，今昔天壤之別，令我們不捨。您先開口說：「老天要留我，我就活；老天要收我回去，我就回去！」我回：「念一句咒：鞞殺逝！」期盼能得到藥師佛慈悲的法藥。從此，這句真言成為兄妹之間的默契與鼓勵，也成為我對您的祝福，將牽腸掛肚的關切轉化為堅定的支持。

我們全家人當然一起陪伴您面對這場病魔之戰。事實上，又有誰能真正替您承受突如其來的苦？病，改變了您的生活節奏，人際關係也起了大變化。然而，在治療期間，您從未有表現出讓人難以承受的景象，臉上更沒有一絲痛苦或煎熬的神情。坤弟，我們的老鄰居，說您還經常騎著摩托車繞繞我們小時候和平路的老家，和長輩或同輩們噓寒問暖。您說話語氣依然充滿活力，看待自己生命長度，就是雲淡風輕一般。

您每每都在化療兩天前，來電說：「明天要去注射，請你念經為我加持。」一年來，我都默默地透過點燈、誦經、禮懺、持咒等，及來自各方善緣虔念的祝禱，佛光照耀，令無恐懼！祈願您受到法藥及十方善念的加持，能消宿怨，解多劫冤。

您樂觀態度，讓奇蹟能在您身上發生，抱有滿懷的期待。我建議您要還願和布施。在過去一兩個月中，病情雖急轉直下，您仍以最佳的精神狀態告訴我：「我去了九華山地藏庵捐米糧，並且有再加碼。」您甚至表示如果體力好一些，會就近去當義工。聽到您充滿希望的口吻說，讓我感到非常欣慰！

四、人間謝幕

眼下，您已經離開，老母在堂上哀痛著，送別一位黑髮的人，念叨著您是多麼孝順。而我們弟妹彷彿失去了一隻至關重要的大手臂。

我們都深刻體會到您以堅韌性格，接受了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挑戰。人生常被比喻成一場戲，在舞台上自如地扮演著各種角色，然而，您在演繹這場戲時，從未讓人感覺「歹戲拖棚」。您的每一個動作，甚至連謝幕的瞬間，都展現著乾脆爽快的風采。「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

這一場病及您對生死的領悟，正如憨山大師所說：「榮華總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老病死生誰替得，酸甜苦辣自承當。」我們更堅信，您培植的深厚佛緣是於公於私奉獻的成就。在生前和身後，您都在人間保持了清白，並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悼──兄長　中秋節

一一二年九月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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