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徐行】90歲媽媽的進擊

THE MERIT TIMES

文／劉克襄 2023-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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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劉克襄

八月時，媽媽持握手杖的能力大幅衰退，不時有摔倒的情形發生，所幸皆無大礙。但我急得思忖，接下應如何面對。

早些時，家裡備有四腳馬，但媽媽初次使用這種移動式助行器，並不順邃。一則難以捉穩，加上進出廁所不方便，上手沒幾分鐘，便斷然拒絕，此後不再碰觸。四腳馬只好擺回地下室。

任何家人都勸說不了下，該如何是好？

平常跟她吃飯，她會把最近看診和針灸時，醫師講的話反覆敘述。醫生說要買這個吃那種，或者建議什麼，她照單全收。甚而用筆牢牢記下建言，當做日常必須注意的事項。她的抽屜裡，堆了十來張鉛筆字條，彷彿救命藥單。但我怎麼瞧，每張都像畫符。

看到媽媽的紀錄，我明確清楚，若要她改變習慣，透過家人規勸不可能成功。唯有外人，尤其是像醫師的專業建言。她想活得更康健，認真聆聽下，才有機會。

於是我和內人商量，跟台中市衛生局長照中心，申請個案管理。未幾，經過核定後，住家附近的甘霖基金會，派來一位個案管理師。

那天訪問了近一個小時，個管師評估媽媽現場的走路和進食等狀況，跟我協商後，大致有兩個決定。接下會請物理治療師，協助媽媽走路，避免跌倒之事頻頻發生。此事較為急迫，日後再處理吞嚥困難，容易嗆到的困境。

另外，針對媽媽洗澡的空間，個管師也有建議。透過政府的經費補助，我決定買一個較好的沐浴椅，讓她更加舒適和安全的洗身、刷牙和如廁。

又過沒幾日，物理治療師在衛生局知會下，登門來探看。第一回，看了媽媽的走路情形，隨即確定，不宜再使用手杖。治療師提到四腳馬，我再度從地下室取出。他詳看後，降低了高低，同時鎖好卡榫。四腳馬經此調整，變得輕盈又穩健。原來，之前買回時，並未悉心研究如何使用，難怪媽媽排斥了。

媽媽發現，四腳馬並未如想像的不便，此回輕鬆上手，接下便有了良性發展。以前只用手杖，多半左手使力。右手除了繪畫，毫無縛雞之力。若有摔倒，只靠右手，委實難以持撐。

接下一個星期，媽媽不斷使用四腳馬，兩臂肌力逐漸變得有力。在治療師建議下，她也把四腳馬當做運動工具，講話和精神狀況愈發有元氣。

同時，一個有趣的事發生了。治療師按政府聘用規定，每一個案的狀況都要協助六次，每次家屬得付兩百四十多元的咨詢和教導費。媽媽覺得政府派來的還要付錢，便覺得其他五次可以不用來了。更何況，接下還有吞嚥練習。我費了一番力氣解釋，她才願意接受。反之，我也讓治療師了解老人家的這一狀況。

第二回，治療師準備得更為充裕，教了一些更好的運動方式，讓媽媽可以繼續進步。更重要的是，治療師加入她的臉書，變成好友。後來媽媽還幫治療師繪了插圖。

媽媽按治療師的教導，不只走路愈來愈穩健，起身坐下的狀況也變得自如。有時都不需要看護，隨伺在旁。

治療師很積極，知道媽媽吞嚥有困難，第三回來時，順便教她伸脖子的運動，建議她不斷仰頭拉抬，以及側臉轉頭。媽媽是個好學生，一切遵照他的指示。不消幾日，吞嚥狀況也變得順暢。

以前怕她吃飯，一邊說話會嗆到，我都斷然阻止出聲，等吃完再聊。現在她常口沫橫飛，一直跟我講個不停，滿足了跟家人對話的渴望。

媽媽有信心，精神不萎靡，便感嘆生命行將消失，於是又興發一些大事未了的煩憂。諸如孫子何以不結婚，為何不交女朋友，又或自己何時可以當阿祖等等。當媽媽身體不好，這些關心聽到我耳裡，總是刺耳。如今看她身子好轉，這些講了千百回的嘮叨，都能逆來順受了。

不知下一回，我會面對怎樣的困難，老人家總有一陣一陣的問題出現。幸好，我們不是單兵作戰，還有家人之外的隊友，隨時在旁，可以調派上場，端看你是否有心。最怕的是，你不清楚自己還有支援的隊友。

非常感謝個管師和治療師的出現，幫我脫離一個長照困境。相信許多人會有類似的狀況，陷入生活的僵局。我很幸運，因而想積極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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